1第1章(第1/3 頁)
酉時正,東圍行宮早早掌了燈,宮女內侍進進出出,各個低眉順眼,大氣都不敢出。
聖上心情不佳,早間摔了個汝窯筆洗,這會又對朝臣上的奏摺龍顏大怒。
怕不長眼的奴婢上趕著觸聖上黴頭,大太監福元忙揮手屏退眾人,撩起緋色曳撒,跪著將地上的奏摺收攏。
視窗站著個人。
明黃錦服,纖腰長腿,黑髮單以一根脂玉簪半挑,並不戴冠。
福元收攏了奏摺,擱到案頭,拿了件雪貂毛大氅:“聖上將息龍體,萬莫動氣。”
“嘩啦”
——又一道摺子擲在地上:“朕如何不動氣!”
“月前過了千秋節,朕不過滿十八將成年!
就有人動了心思……內閣,都察院,連著八城知府,接連上書,說朕子嗣薄弱,應廣開後宮,為國開枝散葉,”
大梁天子微微抬手擋開福元披來的大氅,雪玉柔嫩的臉兒,五官豔絕,眼睫濃密,上飛的眼尾蘊著薄怒,
“他這是迫不及待想往朕身邊安插眼線吶!”
萬歲爺十六踐祚,為政勤勉,性子更是溫潤親厚,極少動怒,能叫他發如此大的火……福元想了想。
雖只在禁中服侍,他卻耳濡目染對前朝之事大概知道些,方才收攏摺子瞧見幾個熟悉的名字。
似乎都是緒王爺的親信。
“聖上息怒,若是傷了龍體,便是奴婢失職,奴婢就是有十顆頭,也都該搬家了,”
福元憂心聖上的龍體,泫然欲泣道:
“那還不如聖上賞奴婢幾下出出氣,也算奴婢得臉。”
便跪到聖上腳邊,等著挨罰。
沈弱流一貫性子好,哪裡朝下人動過手。
無奈,登時氣也消了大半,罵道:“滾一邊兒去!
朕何時打過人,你可別給朕潑髒水。”
福元見聖上神色稍緩,嘿嘿一笑:“是、是,聖上心善,奴婢口無遮攔,該罰。”
小心地把那道奏摺撿起來,又拿了大氅,
“這將入了秋,天兒涼,陛下賞臉,容奴婢給您加件衣服?”
行宮地處山腰,往下望,深谷平原橫亙百里,俱是莽莽林地,郢都的秋天向來冷,此處不比皇宮,沒有暖人的地籠,全是燒火爐,若真冷起來,憑他這副玉瓷琉璃似得破爛身子,足夠喝一壺的……沈弱流展臂應允。
福元伺候他有幾年,性子純良,心細,大氅暖熱,是提前拿烘過的,一股他慣用的暖香味。
沈弱流心情稍霽,微闔眼,心裡嘆了口氣。
緒王今日可逼他納妃,明日便可逼他禪位,若真有了子嗣,怕是扶個傀儡,自己當攝政王也不過朝夕之間。
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除開緒王,還有……
還有西北霍家。
寒州城戰役,北境王霍戎昶戰功赫赫,在他和緒王之間態度不明朗,頗有擁兵自重之嫌疑。
六月沈弱流曾下旨,詔北境世子霍洄霄入京,然如今八月過半,霍洄霄還在路上耗著。
此舉猖狂之至!
北境三大營,二十萬大軍,是大梁最鋒利的一把刀,同時也是大梁最大的威脅,而他踐祚不過兩年,根基不穩。
這樣一看,大梁就好似提著篾筐打水,哪裡都漏……
沈弱流緩緩睜眼,揉按著眉心,福元正把大氅風毛領理齊,叫了侍女進來。
白色的風毛團在沈弱流臉側,福元跟著聖上坐到書案後,接過侍女奉上的白瓷盞:
“聖上,汝州御供的酥梨,奴婢瞧著不錯,就著人燉了雪耳羹,這個秋天吃著潤肺降燥,您嚐嚐。”
“什麼時辰了?”
沈弱流仰靠著椅背,指尖輕點桌面,笑道,“福元細緻,但只怕晚間宴飲再進了這梨子羹,朕得撐死……”
福元將瓷盞放在桌上,嘿嘿笑道:“現下酉正三刻,距離開宴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奴婢是怕陛下餓著。”
天子迎秋而獵,射鹿拈香祭祀少皋,蓐收,以祈今年秋收五穀豐登……按祖制,明日八月十二,天子策御馬射神鹿祭神,今夜則要在行宮開秋宴,會群臣。
可緒王在,聖上只怕又要動氣,福元便提前著人備了幾樣合口的甜羹點心。
沈弱流翻開一本大臣奏摺,硃筆批紅:“放著,朕會用,你也別在這兒伺候了,去叫勝春來。”
福元案頭研著朱墨,靜待聖上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