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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似乎與眼前之人截然不同了。
自從在北疆見到顧昔潮,他身上一直是一襲毫無紋飾的玄青勁袍,衣角已泛起了灰白的毛邊。大氅上的裘毛也稀疏不勻,色澤雜亂,不知已穿了多少年,歷經北疆多少風霜雨雪。
尤其,他整個人凝著一股無名的壓抑和嚴肅,陰沉沉的,像是被雲翳久久籠罩。
怪不得,當時京中盛傳,顧昔潮早已死在了北疆。
而親手用毒計將他送走的沈今鸞,夜深人靜之時,一遍遍凝視他留下的朱紫朝服,心頭恨意難消,只道他就這樣死在北疆,真是便宜了他。
今夜,顧昔潮卻褪去了沉悶而破舊的玄袍。一身赤紅喜服反倒襯得他的眉宇更為冷厲,卸甲後的身姿高瘦清俊,猶帶霜雪,如同一道寒芒在幽夜中照盡無邊黑暗。
哪怕隔著一頭喜帕,只可見一道側影,她都能在重重人影中認出他來——正如昔年金鑾殿上,她遙望泱泱群臣,總能一眼看見他的身影。
此刻,那道身影正向她走來,每近一步,他身上的赤紅便越是濃烈一分,漸漸與記憶中重合。
本來,喜轎裡的沈今鸞亦如當年那般端莊雍容。
直到顧昔潮在喜轎立定,她才從巨大的懵怔中回過神來,素來從容的神態難得流露出一絲慌亂。
他竟是要找她這個紙人拜堂成親!
無論生前死後,沈今鸞這輩子都沒這麼害怕過。
“你、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人群裡的薊縣族老們同樣地震驚萬分,慌忙站了出來,重重敲了敲柺杖,指著顧昔潮怒罵:
“顧將軍,這是鬼相公的人!你竟敢動鬼相公的人,此是逆天而行啊!……”
“我偏要逆天而行。”
面對千夫所指,顧昔潮冷峻肅殺的面上微微一動,竟是笑了一聲:
“你們不是說,顧某前日壞了鬼相公的婚事,會遭報應,可這一日來,顧某安然無恙,毫髮未損。”
“那我便好奇一回,若我直接強娶,那位鬼相公,該拿我如何?”
語調輕淺,尾音低啞,揚起的唇角猶似挑釁。
顧昔潮不過寥寥數語,沈今鸞已將他這一場戲徹底看破。
顧家九郎自小師承京中大儒,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當初就從來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今日親自辦一場大逆不道的陰婚,是要藉此在光天化日之下,引出那一位害人不淺的鬼相公。
可她唯獨不明白的是,顧昔潮老謀深算,心思縝密,又一向做戲做足全套。
而她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紙嫁衣是一層層剪紙拼湊而成,裙裾不平整地耷拉著,顏色沒塗勻,留了幾寸詭白。更不必說背後曾被火星子燒禿了幾個窟窿,是用黃符紙補全的。
趙羨那裡這麼多全新的紙人,他為何偏偏要拿她這個破爛寒磣的做新娘?
沈今鸞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勉強說得通的緣由,是因為她這個紙人昨夜藏在那一塊刻著大魏皇后名諱八字的靈位後面,他便要伺機報復。
定是如此了。果然,和她稍有關係的東西,顧昔潮都想迫害一遍,恨不能全部毀掉。
沈今鸞氣得心頭一陣發涼,恨不能真有鬼相公這種厲鬼出現,當下就將顧昔潮大卸八塊,碾作齏粉才好。
薊縣那群宗族長老們同樣十分不甘,又大聲恫嚇他道:
“鬼相公,定會來找你索命的!你、你難道就不怕嗎?……”
“怕?”顧昔潮覆手在背,眉峰一挑,端的是丰神冷俊,容止輕狂,“我怕是求之不得。”
“縱使這世上真有鬼魂,顧某倒想看看,生前尚不能耐我何之人,死後化鬼,又將如何報復於我?”
這一句,紙人裡的沈今鸞聽得腦袋轟然一炸。她忍不住覺得,顧昔潮這話似乎是意有所指。
說的就是她沈今鸞。
生前,她沒能徹底置他於死地,死後,她被困這破爛紙人裡,還要被迫和他這死敵拜堂。
天穹混沌,大片的遊雲被暮色撕裂,如同虛幻泡影。最後一縷日頭漸漸沉下,凜冬遠山的陰影全然遮蔽了日光,蒼茫暗夜已至。
“吉時已到,拜堂!”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呆立不動的喜婆被這一聲喝嚇得回魂,連滾帶爬奔向喜轎。紙人裡的沈今鸞面色鐵青,被喜婆扶著,迎出了轎子,只覺這身紙皮有千斤巨石般的重。
還沒走出幾步,紙人便被一隻黑紅相間的袍袖輕輕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