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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沈今鸞百思不得解,盯著他的背影,小聲地自言自語道,“難道不想找到那個逃犯嗎?”
晃動的簾幕漸漸停了下來。簾幕一側,那道高大清瘦的人影轉過身來。
顧昔潮開口,聲線端嚴低沉:
“想。哪怕上通神明,下問鬼魂,我也定要找到此人。”
“但……”男人暗沉的視線亮起一絲明光,最後定焦在太師椅上孱弱的紙人,道,“人鬼殊途,此事與你無關,鬼魂理應早日去往生,以免魂飛魄散。”
趙羨瞪大了雙眼,最先反應過來,頓時毛骨悚然,凝成霜的冷汗都淌了下來。他不敢再出聲,藏於袖中的手拼命地朝沈今鸞做手勢,甚至還輕輕扯了扯紙人背後的符紙。
沈今鸞眼皮抬也不抬,忽略了趙羨的拉拉扯扯,自然也沒看到他已嚇得步步後退,最後乾脆躲到簾幕後面的義莊裡去了。
只剩一人一鬼的正堂裡,她在紙人裡直視著顧昔潮,理直氣壯,照常怒罵道:
“我魂飛魄散,又關你底事?我現在不好好的嗎?”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才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夜色深沉,微弱的燭火輕輕搖晃,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聲色卻難得柔和了些許:
“確不關我事。但你看起來,並不好。”
恍惚間,沈今鸞只看到他削薄的唇微微一動,聲音如若幻聽。她登時如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地道:
“他他他……他是在和我說話?”
一回頭,趙羨已不見了,早就嚇跑了。
她迫使自己抬起頭,空蕩蕩的目光慢慢往上移。
男人濃黑淵深的目光毫無偏差地落在她眼中,無可奈何之中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隱忍。
四目相對,沈今鸞猝不及防地一怔。她感到那不存在的心口狂跳不止,心驚魄動,就差要魂飛魄散了。
“你,能看見我?”
顧昔潮垂眸,稍一猶疑,點了點頭。
香火
沈今鸞精心謀劃的步驟全亂了。
如果先前她能預見到這一刻,她定不會設計一步一步招惹顧昔潮。
此時此刻,她環顧四周,趙羨早已跑得不見蹤影,只剩她一人來應對顧昔潮這一尊煞神。
男人正靜立在正堂的陰影裡,英挺的背影竟像是一座山頭,沉沉地向弱不禁風的紙人壓了過來。
紙人裡的沈今鸞無路可退,無處可遁,緊緊掐住了指尖,攥得紙皮糊的袖口都皺起來。
她不禁低頭看了看身下爛稻草一般的紙人。
竹篾扎骨,漿糊連筋,彩紙作皮。一雙沒有瞳仁的眼,還畫得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只勉強有個人樣,可謂是長得十分潦草且寒磣。
昔日的大魏皇后沈今鸞眉目如畫,珠環翠繞,入主後位之時,容色豔若春桃,冠絕闔宮。
而她此時藏在紙人裡的魂魄,蓬頭垢面,幾綹散亂的烏髮掩住慘淡病容。消瘦不堪的身上,是死時病榻所著的寡白羅衣,袖口還不知何時沾染了斑斑血跡。
與生前的沈今鸞,天差地別。
顧昔潮就算看見了她的鬼魂,也不可能認出來她的吧?
如此作想,沈今鸞心中既是悲哀,又稍舒一口氣。
說起來,顧昔潮今時今日這副落拓潦倒的模樣,完全就是拜她當年的毒計所賜。如果認出是她,怎會如此鎮定自若?
這幾日她看得分明,顧昔潮對至親同族都趕盡殺絕,毫不留情,又會如何放過與他半生為敵的她呢。
到底生前是執掌中宮多年的皇后,沈今鸞冷靜下來,便試探著問道:
“你,知道我是誰?”
顧昔潮覆手在背,沒有再看著她,而是不痛不癢地反問道:
“那你可知我是誰?”
他把問題拋還給她,不透露任何資訊。簡單一句,問得她一時騎虎難下。
沈今鸞不動聲色,腦中在飛快地思索。到底是一問三不知,絕不給他留下把柄,還是答應下來,且進且退,繼續套他的話。
決不能露怯。她太熟悉顧昔潮這個人了。一旦她心生退意,被他發現一絲一毫的端倪,她拙劣的謊言在他敏銳的反擊之下必將不攻自破。
自十三歲孤身入京,從遙遠北疆來到繁華名利場之後,“決不露怯”早已成為刻在她骨子裡的習慣。
就算讓顧昔潮知道她是誰,又有何妨?她死都死了,一縷魂魄都差點消散,也再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