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奶之死(4)(第1/3 頁)
天擦黑的時候,黃河西回到了家。他進了家門才知道,奶奶已經不在了。 他突然明白過來,他之所以被提前放回來,沒被送到縣拘留所,是因為他的奶奶死了。按照以前或其他大隊的慣例,凡打傷大隊幹部,被公安幹警帶到公社的人,輕則被遊街示眾,重則被押送到縣城拘留。昨天,自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他一直被銬在那棵樹上。下午四點多鐘,那位公安幹警把他帶到一間屋裡,對他進行審問,並做了筆錄,然後,就把他關在那間屋子裡。當時他估計,公安幹警審問過他之後,還需要向縣公安局和公社有關領導彙報,以便拿出處理意見,對他暫不採取措施,是領導還沒聽彙報, 沒拿出懲處意見哩。今天下午六點多,黃村大隊的治安主任和那位幹警來到他面前,幹警對他訓斥道:“黃河西,你好大的膽子,不但敢偷大隊的魚, 還竟敢打傷大隊幹部,你偷魚就是盜竊,應受到處罰!你打傷大隊幹部是犯罪,應受到制裁!念你家有事兒,看在大隊幹部來為你求情的份上,這次就饒了你,今天讓你回去,你要認真思過,今後注意點兒,老實點兒,要不然, 新賬舊賬與你一起算!”幹警訓斥完,就把他放走了。
原來,奶奶的死訊傳開後,支書和大隊長認為,黃家父子偷魚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的原則問題,郭衛軍也僅是受點小傷,況且他們偷魚是為了孝敬老人,而且已經把魚沒收了,對黃金成也進行了批鬥,還把黃河西帶到公社銬了起來。現在,他們家死了人,都是鄉里鄉親的,做事不能太過分, 要不然會有後遺症,把事情鬧大就麻煩了,趁他家死了人,把事情劃個句號為好。於是,便派大隊治安主任去公社一趟,向領導說明情況,提出了要求, 故而,幹警才把黃河西放了。因此,才有了黃河西被提前放回的結果。
黃河西進家裡看到,堂屋的正間成了靈堂,堂屋的門扇、門框都被拆卸下來了,門口掛上了一張破舊的竹簾子。
靈堂中間放著一張破小竹床,他奶奶靜靜地仰躺在上面。
奶奶身上穿著前幾年縫製的壽衣,壽衣質地雖不算好,但也嶄新合身。 奶奶一動也不動,雙眼緊閉,胸部不再因呼吸而輕微起伏。
奶奶面如黃紙,骨瘦如柴,軀體顯得特別瘦小。
奶奶面部蓋著一張白紙,一條麻皮將她的雙腳輕鬆地捆綁在一起。
靈床前邊放著一張小矮桌,小矮桌上擺著白饃、點心等供品。一支不太粗的蠟燭在小桌上無聲地燃燒著,立插著的三根燃燒的木香冒著白煙, 小桌的前邊有一隻破鐵盆子,盆子裡有燃燒過的冥幣灰燼。
親人們坐在靈床兩邊鋪著草苫的屋地上,一個個雙眼紅腫,淚溼衣衫。
黃河西看見奶奶直挺挺地躺在那裡,一時難以接受奶奶死的事實。他想起奶奶的諸多好處和對他的無限疼愛,又看見親人們一個個淚流滿面, 想到自己被銬在樹上所受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跪在奶奶的靈床前,放聲大哭。
“奶奶呀——我的奶奶呀——”黃河西十分悲痛,哭得肝腸寸斷,令在場的人紛紛落淚。
靈堂裡又是一片哭聲。
哭了好大一會兒,在親友們的勸說下,黃河西、父親、姑姑等人才止住哭聲。
月亮從東屋的後邊升起,星星掛滿樹枝,四周沒有了響動,夜深人靜了。
本家族的人和鄰居陸續離去,只剩黃河西一家人了。家被巨大的悲傷籠罩著,顯得格外冷清和寂靜。
李玉嬌小聲問黃金成:“咱娘走了,告訴不告訴金生他們?”
“爹,別給他說了,給他們說幹啥? 他們那樣看不起咱,看看咱離了他們中不中?” 黃河西聽見母親問父親的話,想起了自己被銬在樹上的時 候,黃河東坐著小汽車,趾高氣揚地從他面前經過的那一幕,便氣不打一 處來,未等父親答話,就搶先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黃金成沉吟良久,艱難地說:“明天讓人去告訴他吧。”
“我也覺得對他們說一聲比較好。”李玉嬌同意黃金成的意見,沒有采納河西的建議。
黃金成讓李玉嬌帶著黃金花及河長、河美到西間的床上休息,也讓河西到東屋裡去睡一會兒,他想單獨和他的母親待一會兒,讓他再近距離地陪陪他的老母親,送老母親走最後一程。以後再也看不到母親了,以後就沒有陪母親的機會了,儘管現在家中全是嫡親骨肉,但他還是覺得,他一個人守著母親更能表達他此時的心情。
黃金花不忍離去,也想多陪老孃一會兒,儘管這些年她滿腹委屈,一 肚子苦水,日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