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雨霖鈴(第1/1 頁)
肩接不到踵,除去瞧著窒息,整體氛圍尚算融洽。
“諸位晚好,初初見面,還請多多關照。”路明知撐著微笑環視一週,腦袋一動,顆顆金星直往眼前冒。
室中落針可聞,無鬼禮尚往來與她問候。
良久方有隻男鬼開口,嗓音雄渾:“要我們幹什麼,直說便是。”
被血氣引來的都是附近餓狠了的野鬼,所貪不過召魂陣上那口腥。
替人辦事,飲人血食。
攜功受祿,一筆兩清,寒暄顯得多餘。
“那好,”路明知嗓音很輕,越說越啞,“我想請諸位幫我打聽一樁事……”
聽了她的“事”,眾鬼面上均不太好看,另有幾隻穿牆就走,格外不給面子。
路明知早有預料,沒什麼反應。
“你想問的事需跑遍大江南北,繪陣血又給得實在吝嗇。”一鬼不滿。
“不瞞諸位,”路明知無奈伸手,“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順著她伸出的手,可見指腹上一道深邃創口,裡頭半點血絲不見,僅餘一道慘白印子。
一女鬼嘆氣:“混成這副慘樣,你也不容易。”
路明知心道:你若知那二十年打工契,必能更明白我的苦處。
卻無氣力再提。
“罷了,此事我接下,權當攢攢鬼品。”女鬼豪爽拍板,決定做了這“慈善”。
“那我也攢一攢。”
“我也……”
滯留塵世的鬼魂俱心負執念,有前緣未了,很是看重機緣。
各有各的苦,也更明白旁人的難。
最終有四隻餓鬼飲了她的繪陣血,分別向東南西北方為她打探。
餘下眾鬼縱眼饞,終究四下散開,餓著肚子另尋血食。
召魂陣的血不能隨便飲。
飲君血,就得忠君事,如不辦事,那血會變作業火,將他們魂魄燒穿。
這晚過後,路明知沒了前幾日的活潑。
無親和無友盯得困惑,向步擇清稟過幾次,得到步公子一個幽幽冷笑:“看來是裝累了,不必理她。”
大病如山倒,路明知渾身氣力都隨那幾滴血逝了去。
她在榻上足足癱了三天,動根手指都懶得。
第四日便是初五。
黃昏時分,她垂死病中驚坐起,半死不活翻開筆記,替玉因散人“拉好這班磨”。
屋漏偏逢連夜雨,今日冷得厲害,因在這寒冬臘月天氣,西京降了場罕見的冬雨。
民間有句俗話“臘月打雷刀兵動”,臘月雨不是好兆頭。
雨裡裹著碎冰碴,敲窗打梁,錚然音乍起。
聽入耳中,路明知轉過個念頭:天下或許真要不太平了?
漫天陰雲,看不清日頭何時落,直至夜色鋪天蓋地席捲視野,她方覺步擇清的蠱毒大概已發作好一會兒,始終無人喚她去診。
“可有人在?”路明知啞著嗓子喊人。
她沒飲過玉因散人的血,可她心有道德經兩卷,千金一諾,不容虛擲。
雨下得更急了。
顆顆雨珠由勁風捲著,直往傘下鑽。
得虧路明知這副皮囊已過七天危險期,不然真難頂冰雨。
她住處距步擇清很遠,跨大半個別苑過來,終立在門前時,衣衫已近溼透。
簷下懸掛驚鳥鈴,經狂風橫雨一通敲打,奏出鐵馬冰河的動靜,屋主人倒不似想象中聽不得聲響。
“啞僕”做個請的手勢,撐傘退下。
從外看,房中一片黑,闃寂得過分,不像有人,更不像有正經歷蠱發、飽受齧心噬腦之痛的人。
房門破開一條狹縫,天上電閃,切進一隙光,映亮兩雙眼。
驚雷接踵,轟聲炸在心底,震起兩句相仿心聲:
“他竟是這副模樣。”
“她竟是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