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血毒(第1/1 頁)
措,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
光是紋絲不動就足以嚇得莫措嚎啕大哭,他兇狠地抹了把眼淚,卻依然不肯放下手裡的武器:“如果木裡一定有人要流血,那就讓我去殺了他們吧!我是娭毑養大的,我做夢都想成為您的俍兵!就讓我為您做點事情吧!”
守衛們手裡的火光熊熊,照耀著木裡漆黑的土地,齊知遠抬眉,與黎奕對視一眼。
莫措排斥他們倒是沒怎麼出乎意料,反倒是普瓊,竟然如此厭惡徽京來的人。
“莫措。將武器放下!”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了出來,火光昏暗,只見到卓瑪扶著一個婦人,婦人一手攙著卓瑪,一手扶著柺杖。
婦人聲音不高,一字一句卻極具威懾性,她敲了敲手中的拐,老舊的木頭撞在木板上,發出“噔噔”的聲響。
老婦人被卓瑪攙著下樓,一步一步,擲地有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齊大人是徽京來的官,你要殺了他,就是與徽京作對,與大元作對,你是在陷普瓊、甚至整個木裡於險境!”
普瓊見老婦人下來,忙去攙扶:“娭毑!”
“我不會將卓瑪帶走。”老婦人被普瓊攙扶著,道,“她是木裡的女兒,是你的妹妹,你作為哥哥應該看著她在木裡出嫁,而不是將她交給我。”
齊知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下馬向前:“普瓊土司。”
二人之間已經生出齟齬,普瓊本就是個直性子,如今心中更是說不出的不痛快,但他不好違抗娭毑的命令,只得硬著頭皮將齊知遠介紹給老婦人:“娭毑,這位便是徽京來的齊大人。”
老婦人穿著黯藍色的氆氌,頭上帶著氈帽,灰白的頭髮在腦後盤成髮髻。
齊知遠對著老婦人行木裡的禮。
老婦人看向齊知遠,看了好一會兒,她的嘴唇乾癟,連牙齒都掉的差不多了,她說:“這位小大人,婦人我老了,眼睛不比年輕人好用了,你可不可以湊近些讓我看看?”
因為莫措的話,黎奕對整個木裡都心懷戒備,包括面前的老婦,齊知遠卻示意道:“無妨。”
老婦人尋了處光亮的地方,盯著齊知遠的臉。
老婦人問:“你說你姓齊,你家父親是誰?母親是誰?”
齊知遠恭敬答道:“晚輩不知生父為何人,只知母親是蘇木人士,姓姜名水,他嫁與木裡太守周岑後我便認周岑為父,可惜晚輩運氣不好,幼年失怙,好在後來又得徽京刑部尚書齊墨收養。”
普瓊吃驚:“周岑?!你是?”
老婦人臉上的皺褶顫抖:“你是姜水的孩子?!”
“您認得家母?”齊知遠並不意外面前的老婦人會認識姜水,姜水帶著他在木裡生活了有一年多的時間,與尋常的木里人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時常會有年輕英俊的木裡男子來偷看姜水跳舞。
“你是男子?”老婦人呢喃,摸了摸齊知遠的臉,又道,“不,你是女子。”
幼時的周銜思不懂,但她心裡卻覺得,木裡的女人一定恨死了妖嬈的姜水。
老婦人手也抖得厲害,她顫顫巍巍地要去摸齊知遠的臉:“周太守將你帶走後,竟一晃了這麼多年,我的孩子,你長大了。”
老婦人實在太老了,老得讓人分不清她與街上旁的老嫗有什麼區別,齊知遠問:“您認識我?”
“何止是認識?”老婦抱緊了齊知遠,渾濁的眼珠裡竟掉出淚水來,她喃喃道,“好孩子,我的孩子。”
“老嫗我曾隨著活佛喇嘛去過徽京,一路聽經誦文,求上蒼讓我找到你。沒想到,沒想到……”老婦喜極而泣,乾柴一樣粗糙的指尖拂過齊知遠的臉,“沒想到兜兜轉轉,上蒼垂憐,讓我在日薄桑榆的時候還能再見到你。”
苦澀與欣喜在胸中翻滾,竟融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齊知遠雙手抓住老婦的小臂,情不自禁地追問道:“那您認識姜瑪嗎?我的母親,她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
老婦人的眼睛渾濁,裡面承載的是理不清的曾經,她見過山川大河,也見過日月變遷,只是如今她被釘在了木裡這片黑色的土地上,與天上瑰色的落霞雲彩相伴,也與田間軟實厚笨的泥濘為鄰。
一切都說來話長。
那是木裡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雨夜,誰也沒能想到,那個抱著孩子來的女人帶來了徽京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