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雪夜(二)(第1/1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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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粲,今日衙署確實遇上急事了,難為你大雪天專跑一趟,眼下情形為父實在脫不開身,有何事改日再說罷,一會兒我叫秦風找兩個靠得住的衙役送你們回去。”
韓立煜年逾五十,從巡按御史不期而至到要犯突然逃脫,這一日忙得是腳不沾地身心俱疲,至此深夜已有些精力不濟,雙眼佈滿血絲。
父親的疲憊韓穗看在眼裡,心疼不已,以至於一路上想好的說辭竟有些說不出口了。
就在她舌頭打結的功夫,父親身後的槅扇門突然被推開,一位身著紺藍色貼裡、外罩絳紅色褡護的金冠公子,手搖一把灑金摺扇,翩躚閃入。
韓立煜忙拱手彎身,又快速將門重新關好。
由於眼前忽然冒出一堆熱鬧的顏色,韓穗一時有些發懵,見父親行禮便也趕緊斂衽施禮,還未直起身,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傲慢腔調飄過來:“令媛深夜造訪府衙,可是來為我等出謀劃策、排憂解難的?”
得,苦主來了。
她兩眼一閉,提裙就要下跪,卻聽得父親告罪道:“恕下官管教不嚴,小女冒失而來,卻是因擔憂老朽身體不濟,雪天受寒,特趕來送厚衣而已。”
“喲,韓大人的女兒有如此孝心,真是羨煞旁人,你說這大冷天的怎麼就沒人來給我送衣裳呢?”
韓立煜自是聽不懂這般陰陽怪氣是為何,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道:“冼大人說笑了,大人正當盛年,身體康健,自然不需要額外加衣。”
能聽懂的人卻在一旁心焦,“債主”都主動暗示了,若她再不叩頭認罪就太沒眼力價了。就在她想按計劃行事時,那槅扇門再次被推開。
從議事間內又進來一人。
韓穗若無其事地緊急撤回一個大叩首,內心卻忍不住罵罵咧咧,耳房如此小,到底是誰又來湊熱鬧!
“下官見過御史大人。”韓立煜避讓幾步,躬身作揖。
耳房空間不大,屋內幾人一陣窸窣錯身避讓。乍聽到父親對來人的稱呼,韓穗一時愕然,不等多想,卻被身後先秀偷偷扯袖提醒,遂回神跟著眾人垂首行禮。
“韓大人不必多禮。”
這是一道似曾相識的嗓音,清朗中正,短短几個字落入耳中,卻不知為何在韓穗心尖激起一陣細微的刺癢。
只這刺癢轉瞬即逝,又悄無聲息地彌散至周身,使她鬼使神差地想要抬眼看那說話之人。
她漫不經心抬頭看去,卻在與對方四目相接的一剎間,整個人如被抽去三魂七魄般呆愣在原地。
真正的御史大人也是位不過廿歲出頭的青年,卻與被秦風“訛傳”的那位氣質迥然。
他立於人前,身姿如松如竹,渾身無多餘飾物,只一襲深青色直身就襯得人如清玉、內斂端儒。
若旁人不特意介紹,他看起來更像一位國子監的學生,全然沒有得受皇命來巡督整個雲州的凜凜威風。
難怪秦風甚至知府老爺都會認錯人。
但認錯御史並不是在韓穗心底激起千層波瀾的真正原因。
她定定望著來人的面容,只因那一雙如清墨春山的眼眸,像極了一位故人。
一位她僥倖這輩子再不會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