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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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德叔過了馬路，高高舉起手，不耐煩地揮了揮。程一清看著他，突然想起中學課本上那篇《背影》。

&esp;&esp;她絕非多愁善感的人，前一刻也仍跟德叔鬧彆扭，但此刻莫名鼻酸。

&esp;&esp;德叔提了兩塑膠袋盒飯回來，盒飯上還鋪了張舊報紙。他尋一家沒開門士多店，將一份報紙鋪在臺階上，掏出飯盒，招呼程一清趕緊過來吃。正是中午時分，烈日曬著，兩人邊吃邊流汗，背脊都溼了。汗水滴下來，滴在新年發刊詞上，“總有一種力量它讓我們淚流滿面。”

&esp;&esp;德叔看太陽曬著她的臉，便催促她快點吃。她問：“還要去哪兒？”德叔愣了一下，說去找個熟人。

&esp;&esp;程一清敏感，頭一昂：“去借錢？”

&esp;&esp;“嗯，去問問……”語氣不那麼堅定，但也不擅長撒謊。

&esp;&esp;德叔心高氣傲，借錢這種要拉下臉的事，完全不像他風格。程一清總擔心有詐，堅持要跟他去。

&esp;&esp;【1-6】留在原地的人（下）

&esp;&esp;德叔老同學在裝置安裝公司當高管，當年也是一同在西關長大、穿條泳褲橫渡珠江的。“就是這些年他搬了家，我們走動少了。”進去前，德叔這麼跟程一清說。程一清覺得老爸天真，從底層爬上去的老同學，怎可能再回頭認過去的草根朋友。

&esp;&esp;父女倆在老同學辦公室門外的長椅上坐，一坐就是兩小時。程一清覺得，自己沒想錯。

&esp;&esp;程一清隔著玻璃窗往裡面看。老同學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跟下屬講話。終於逮到他獨自一人坐在辦公桌前，德叔趕緊上前去敲門，老同學抬眼，眼神冷漠：“哦，你在外面等一下，我還要處理個檔案。”

&esp;&esp;“哈哈哈，你這傢伙，現在出息了，變成大忙人了！”德叔還是用學校時的口吻，開著玩笑。老同學看他一眼，沒有任何表情。

&esp;&esp;如果有，那就是鄙視。

&esp;&esp;德叔個性直，但不至於不懂人情世故，便訕笑著退出去。程一清坐不住，騰地起身要走。德叔拉住她，低聲說：“出到社會，求人辦事，肯定要低聲下氣。”程一清一直以為德叔就是個直腸子、爆脾氣，此時才發現他也有這樣一面。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打滾這些年，自認為比念大學的同學吃的苦頭多，然而何澄卻點評說她“前半生順風順水”。她當時不服氣，可現在一想，除了現在欠著債，她幾時低眉順目過呢。

&esp;&esp;終於等到老同學叫德叔進去，德叔弓背含笑，想從拉家常開始。老同學擺擺手，臉有倦色，“有什麼話就直說。你在外面坐兩三個鍾，不會是為了來閒聊。”

&esp;&esp;“哈哈哈，是的。”德叔笑著說“你小子”，立馬覺得不妥，嘴唇翕動一下，把最後那個字吞下去。嘴唇再張開，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借錢的話來。

&esp;&esp;老同學說：“跟上次一樣嗎？”

&esp;&esp;德叔訕笑：“上次那筆錢，我正在籌，會爭取早點還。但這次是因為我女兒——”

&esp;&esp;“阿德，不是我說你，你這輩子就困在那家小小餅鋪裡。仔女有點什麼事，你也沒錢，也幫不上忙。當日如果你跳出去做，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折墮。”

&esp;&esp;德叔臉上浮著一層僵笑，程一清則低著腦袋，臉頰滾燙髮紅，兩隻手攥成拳頭，一股氣莫名地往上衝。她聽不清對方說什麼，只聽到父親一直笑著附和。她垂下腦袋，好幾次都衝動地想要站起來，一走了之，但德叔輕輕拍她手背，按下她。

&esp;&esp;程一清從沒見過老爸這模樣。從來都直著腰在家大聲吆喝的人，此刻將背部彎折成一隻蝦。因被老同學奚落，臉上身上面板也漲紅，更像蝦了。

&esp;&esp;她心裡伸出一隻手來，將自己按在地上，按得很低很低。直到走出大樓時，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還在地面匍匐，直不起來。老同學那些話，像錘子一樣，一下一下打著她。

&esp;&esp;——“儘快還？十個借錢的，十一個都這麼說。覺得我很侮辱人？世侄女，如果覺得不服氣，就去賺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眼巴巴地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