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人間常事(第1/3 頁)
閔晚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別以為你做了這點兒事,我就拿你當好人了。”
“求你別把我當好人,我壓根兒不是好人,也沒想當好人。知道我為什麼掉頭跑嗎?”
“不想知道!”
“我怕我心軟,心軟了幹不了這些事,幹不了,我在費主任眼裡就沒用了。給你說這些破事兒,不是要你給我總結人生。我只想混穩定,讓街道辦領導認為我賣力氣,可靠。不然,我家比趕走那些人更慘。我爸媽姐姐外甥要是那種天氣被趕走,出門不到一小時都得死。”
周長軍的父親有血管瘤,母親是糖尿性肺病,姐姐和外甥是先天性血管瘤。
一家人搬來跟周長軍住,不是因為他有條件有能力治好病,而是覺得周長軍可依賴,湊在一起熬日子,熬命。只希望有人知道他們哪天死了,死在哪兒了。再有個人把屍體送到火葬場燒了,要不要骨灰盒無所謂,拿塑膠袋兒裝了,隨便往哪兒一撒,就得。
“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說我們底層互害。哼哼,我害得著中層高層嗎?做夢吧。”
周長軍輕蔑地冷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有人。
高層制定政策,中層執行政策,他們孩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用開輛黑車上地鐵口扒活兒搶活兒;不用讓年輕美貌的老婆跟底層人的老婆,在又醜又老滿嘴酒氣的客人面前爭寵;用不著推輛炒飯炒麵車,跟人比嗓門兒大,吆喝客人來買自己的炒飯麻辣串;不用說自己的蔬菜水果新鮮,是用自來水洗的,去暗示客人,旁邊那攤子的菜和水果不新鮮,不乾淨。
不知道強大富裕的紅塵國,哪來這麼多窮人擠在一起。
他們不互害,蔬菜水果就買不動,第二天爛了,連老本都要摺進去,一家人餓肚子。小販兒害不了買主,被二道販子坑了,連二道販子都害不著。不互害,能害誰呢?
“你家都是城市戶口,你怎麼不上大學呢?”
閔晚晴問出這話,立即就後悔了。強拆後,自己也算城市戶口了,讀完大學又幹嘛呢?想嫁豪門,可這豪門老也碰不上呀。
果然,周長軍舉出例項跟她抬槓了。
他說牛三就上過大學,又怎麼樣呢?他是八零後的,讀完書不包分配了,人又老實,只想找個穩定工作,可是找到了,不是被人擠走,頂替,就是單位垮了。後來眼看穩定了吧,幹到三十七歲又被裁了。如今快四十了,連看大門的差事也找不著。
還有周長軍自己的老婆,農大園藝專業的,會寫會畫,有個毛用?還不是在鑫朋坐檯。
閔晚晴驚訝得沒憋住聲兒:“誰呀?我在夜總會怎麼沒聽人說過呢?我認識嗎?”
“不知道。你沒串過臺,不愛跟小姐一起玩兒,又沒跟她們在一個休息室換衣服。”
閔晚晴的八卦胃口被吊起來了。但又覺得這會兒八卦,不太好,別人這又不是在炫耀。
周長軍說,好幾個兄弟的老婆都在鑫朋當小姐。沒結婚的兄弟,也有把姐姐妹妹介紹到鑫朋來的,圖個照顧。一東北來的兄弟說,他是真當上接班人了,他大伯八九十年代下崗,跟工廠裡的下崗男人一塊兒,吃了晚飯,就用腳踏車馱著老婆去歌廳坐檯。
上輩人高唱著紅塵紅,走進了新時代,沒有誰瞧不起誰。
如今這代人更看開了。
“兄弟們有默契,家裡有老婆姐妹坐檯的,不對其他人說。我不想讓我兒子娶了媳婦,也上夜總會坐檯。費主任看重我,我就該好好抓住機會,混個正式打手,城管局,輔警,街道辦維穩截訪,只要能吃上官飯,都行。這樣,我爸媽姐姐也不會被人趕走了。”
閔晚晴聽著周長軍聊夜總會的事,聽著聽著就忘了目的。她也不知不覺蹲在小道上,像跟周長軍促膝談心。
他們說話時,王英閔貴田夫婦已上了畫舫。
直到張振興、曹興盛相繼從南門、北門帶了幾個城管的家屬上了畫舫。閔晚晴這才想起還有許多事要幹,不是來聽故事會的。她站起身問周長軍。
“你說條件吧,有些什麼?我苗條,肩窄,扛不了多少。”
周長軍不是為自己提條件,他知道在養生館幹不成了。昨天他說留下來,並不是想長期在這兒幹。中醫養生館爛大街了,連涉黃涉毒也不容易掙錢。褚慕勇那棵大樹倒了,褚家的人想開養生館,掙不著錢還要處處受氣,當保安能掙幾個錢?他是衝著神樹葉兒留下的。
聽說神樹葉兒在外面用沒有效,周長軍就已認命。人在底層低端,不認命能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