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第1/1 頁)
阿胭是她阿兄從江南領回的女奴,進府不足三月,縱是忠心,規矩行止卻須細細打磨。
而青鳥的外祖父是個秀才,她打小識文斷字,宮裡的規矩學起來比常人快得多,父兄這才放心讓她隨侍,為此賞了青鳥一家不少好處。
況且姜家富庶,一個二等女使的份例,已經比得過平頭百姓一年的嚼用了,哪裡會短了她的吃穿?
姜聆月倒是記得,這個叫青鳥的女使心氣頗高,能穿戴金飾就不會去用銀器,能享受珍饈又怎會去吃腐壞的胡餅。
她這樣想著,不免發笑,也的確笑出聲來。
她生就彎而細的遠山眉,眼睛形如柳葉,常常洇著清淡的水氣,一頭長髮鴉青,偏偏面板白到極致。整個人就像拓在水墨畫裡的洛神,只有這種生動的表情才帶給她一絲活氣,將她從雲端拽到人間來。
青鳥不自覺看呆了,回過神,姜聆月的表情已經寥落下來,只見她指尖捏著一張薄薄的文書,正漫不經心地閱覽著,青鳥一看就知是她家的籍契,忙問:“女郎這是什麼意思?婢子是家生的奴才,家中世代為著姜氏盡忠,是犯了何等罪過,竟要將婢子舉家打出去不成?”
姜聆月點頭,讚了她一句:“知書明理就是這點好。不必多言,文書往你面前一放,你就知道下一步是何章程了。”
青鳥身子發軟,一張嘴還是硬的,“女郎這是何意?婢子聽不懂。”
姜聆月不耐煩和她繞彎子,“府中俗務不歸我管,我卻略知一二。你在我房裡伺候多年,縱有些小心思,到底不曾壞事,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想你平日不動聲色,一犯事就是大事!”
她語氣一沉,“海朝露於我的喘症是大忌,李妘出自李氏牽一髮動全身。你聽信外人唆擺,引我入偏殿,是要裡應外合置我於死地!休說是我,就是我一貫好性的阿耶,得知你要誤我性命,焉有你的好下場?難道說,你想要我阿兄親自來處置你?他的手段,府中人都是耳聞目睹過的……”
“不脫一層皮,你和你爺孃出得了門子?”
青鳥一聽姜燃玉的名號,整張臉失了血色,單薄的身子如同風中紙片不住抖動,姜聆月態度柔和下來,“你是個明白人,往常還是規矩的,想來是有人啖以重利,你才動搖。說說看,那人許了你何物——金銀財帛?讓你舉家銷去奴籍?還是……許你去做姜家長公子的妾室?”
青鳥的身子徹底癱軟下來,臉色灰敗,半天吐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正是、正是長房長公子的胞妹……珮女郎。”
姜聆月得了準話,吩咐祝衡把人架出去,聽候發落。
實則她上輩子就有此猜測,只差證實,怎奈正逢多事之秋,加上姜含珮的出身擺在那——生母受封縣主,生父乃當朝吏部尚書,掌百官升遷考績。
她不得不將此事敷衍過去。
她有一計上心頭,但是現在,還有另一樁更為緊迫的事需要她處理。
前世這個時候,她病勢洶洶危在旦夕,阿兄拋下手頭的事務趕來看顧她,待她情形穩定,他趁著尚未宵禁回到鴻臚寺繼續理事,不料此一去,他一個大活人竟然憑空不見了蹤影。
阿耶瞞著病中的她,找了五日了無音訊,還是五日後阿兄自行歸來,形容落拓,魂不守舍,全不知他遭遇了何事。
因著無故曠職,阿兄被御史臺彈劾,貶為小吏,阿兄自此棄了苦學十載的經世之路,棄筆投戎投身沙場,用一身的刀傷換了功名利祿,換了一家人的安穩度日。
不曾想,最後落得一個馬革裹屍的下場,走在了她這個體弱多病的阿妹前頭。
姜聆月思及此處,緊緊攥住胸前的玉牌。
她決不,決不會讓舊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