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好,上海(第1/3 頁)
晨光朦朧中,筒子樓瀰漫一股著潮溼陰涼的灰塵味。
又一個大冷天。家家戶戶屋門緊閉。但說話聲、哭鬧聲、自來水聲,鍋碗瓢盆碰撞聲組成的交響曲,被融化的雪風帶著,一陣一陣往過道里灌。
整棟樓外面看著寂靜,裡面待著耳朵吵炸。
來上海一週多,黎蔓每天都是這個時辰驚醒,用彈簧髮夾盤好頭髮,帶上銀耳環,趕早到樓下買油條過早。
賣早點的阿婆阿嫂是寧波人,在這做了快十年。
阿婆頭髮花白,穿老式盤扣棉襖。阿嫂是她兒媳,短靴,長襪,呢子套裝,滿頭捲髮同松坂慶子一式一樣,見了誰都笑眯眯的。
店裡吃粥贈自家黴豆腐,醬瓜蟹糊黃泥螺一小碟只要兩毛。有口皆碑,生意興隆。巴掌大小吃店裡外都是附近居民,都愛圍著阿嫂調侃,“冷不冷,穿格麼漂亮尋幾個老倌?”
阿嫂滿臉和氣,“不尋不尋,和阿姆過過算了。”
“騙鬼,沒兒沒囡,年紀輕輕,不尋不可能。”
黎蔓接過油條正要走,突然被阿嫂拉住,“我人老珠黃了,尋個屁。儂有登樣小歪可以給阿拉小娘介紹。”
外頭進來個皮包客,搭著阿嫂肩膀睇她,“阿嫂,我就是登樣小歪,儂幫我介紹介紹?”
黎蔓淡淡掃他一眼,拎著油條扭頭離場。
未及走遠,身後響起洋涇浜普通話:“哎,開玩笑而已,脾氣格大?來了七八天,笑都不和大家笑一聲。”
“冷臉美人,正常。她不笑酥半爿。她一笑整個人酥烊掉。”
“男人就是膚淺。好相有啥用?照樣只能做服務員!”
周圍懂行的,頓時鬨笑,“就是生的漂亮脾氣傲但是做服務員才有意思……”
“哎呀,你們這群死人,不要在我這裡亂講……”
這就是俗世。人間本就如此。黎蔓懶得搭理它們,踩著滿地冰霜離場,身影一片清高傲氣。
回到三樓,舅媽正在筒子間過道上灌開水,“回來了?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含之、宛之蹲在煤餅爐前烘手取暖,以南在酒店工程部做學徒工,做體力活,看響動應該是剛起,見了她笑嘻嘻的打招呼:“阿姐又去買油條啦。噴香。”
筒子間洗手間巴掌大,寒暄幾句後,舅媽拎著開水,帶他們去寬敞、熱鬧的水房洗漱了。黎蔓留下戳開水泡飯,切油條倒醬油,夾黴豆腐。
周縈之直到泡飯悶軟時才回來,眼烏珠抵黑沉沉地杵在門口,也不講話。
黎蔓舀好泡飯遞過去,“等下要上班,快吃吧。”
周縈之吃了炮仗似的,一把推開:“不吃。我家沒有吃油條的習慣。明早嫑去買了,買來我也要丟掉。”
小孩一個。黎蔓沒理她,坐下來自己吃。吃完打盆冷水,用前兩天在商場買的“化妝品”霞飛洗刷牙洗臉。
黎含之在她對鏡塗奶液擦唇膏的當口,滿臉不高興地走進來,“姐,你第一天上班,她竟然不等人,叫都叫不住。”
黎蔓披上大衣,“不需要等。我認得路。”
黎含之洩氣了,“我不喜歡這裡。這裡一點也不好。”
“暫時忍耐下。吃住費用都是平攤的,屬於搭夥生活,不需要看臉色,不用拘束,凡事有我。”
“知道了。你先去上班吧。”
黎含之起身拉開房門,結果迎面撞上舅媽。舅媽有點尷尬地看著黎蔓,“縈之性子急怕遲到先走了。要不我送你過去吧?或者讓以南陪你。”
“不用。你倆還要上晚班。”
說完,她裹緊圍巾,迎著凜冽寒風,朝光亮處走去。
街角處一家海派西餐屋開業。門口用大喇叭推銷:“雙人份老三樣實惠套餐,只要廿塊。只要廿塊,還送一份麵包。”
這麼貴,趕早排隊的顧客卻很多。
拐過街角,撥開人群,徹底離開筒子樓所在區域後,視線豁然開朗。
遠處城市天際線縱橫交錯、隱約崢嶸。
街頭巷尾晨練,吃早餐,買賣。街邊早餐店、雜貨店、小吃店、理髮店、糕餅店、布料店各色招牌鱗次櫛比。
其中服裝店內挑選衣裳鞋襪的顧客穿著最考究,打扮最入時。
這麼冷的天,男人穿剪裁得體的呢子西服,女人穿高跟鞋玻璃絲襪,頭髮燙得異常蓬鬆,禦寒只一件開司米長大衣。
不愧是曾經的遠東第一城。
走著走著,風越刮越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