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十回神恩(第1/2 頁)
在那青瓦紅牆圍裹的山神廟裡,一尊威嚴卻又透著幾分悲憫的山神石像,靜靜佇立了百年之久。歲月的長風悠悠拂過,揚起的塵埃似有靈性一般,在透過窗欞灑下的細碎光影裡翩然舞動,宛如神只發出的聲聲嘆息,悠悠迴盪在這靜謐的空間。
山神廟孤伶伶地坐落於小鎮邊緣,平日裡人跡罕至,只有初一、十五時,才會有幾位上了年紀、腳步蹣跚的老者,帶著滿心的虔誠前來上香。其餘的大多時候,便唯有風聲的嗚咽與鳥兒偶爾的啼鳴相伴。也不知是哪一天,一個小小的流浪兒悄然闖入了這座廟宇。
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模樣,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得不成樣子,破碎的布條在風中無力地擺動。小臉髒汙得厲害,黑漆漆的一片,讓人難以辨清原本的模樣,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好似枯草,雜亂地糾結在一起。他畏畏縮縮地踏入廟門,那雙大眼睛裡滿是驚惶與小心翼翼,活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初時,他緊緊貼著牆角蹲下,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目光卻緊緊地鎖住供桌上那幾個冷硬得如同石頭般的饅頭,以及幾個乾癟癟、毫無生氣的果子,肚子裡發出一陣接一陣“咕咕”的抗議聲,可他就是不敢伸手。
神像高高在上,面容在昏黃搖曳的燭火映照下,越發顯得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畏。然而,那微微下斂的眼眸深處,仿若藏著一泓能包容一切的溫柔泉水,默默凝視著這個可憐至極的孩子。
終於,飢餓如同一隻兇猛的野獸,將孩子心中的恐懼狠狠壓了下去。他的小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朝著供品伸了過去,手指剛觸碰到饅頭的瞬間,卻又像被火灼燒了一般,猛地縮回。緊接著,他撲通一聲直直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開始不停地磕頭,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磕得結結實實,額頭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邊磕,他邊帶著哭腔哀求:“神仙爺爺,對不起,我實在是太餓了,我只吃一點點,求您千萬別生氣……”稚嫩的嗓音因為恐懼和飢餓而顫抖著,不一會兒,他的額頭就磕得通紅,豆大的汗珠混著淚水從髒兮兮的臉上滑落,在臉上衝出幾道醒目的白印。
外面,狂風呼嘯著席捲而來,兇猛地拍打著門窗,哐哐作響,彷彿是在應和著他的哀求,又像是大山神發出的低沉怒吼。孩子惶恐地抬起頭,望向神像,見神像並無“怪罪”的跡象,這才又顫抖著重新拿起饅頭,雙手緊緊攥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裡送,每吃幾口,便又對著神像恭恭敬敬地拜上一拜,嘴裡還不停地嘟囔著感恩的話:“謝謝神仙爺爺,謝謝……”
“聽說了嗎?那個靠偷吃廟裡神仙貢品的流浪兒死了,會不會是神罰啊?”鎮口,兩棵枝繁葉茂的老樹下,兩個婆子坐在那兒,慢悠悠地搖著蒲扇,頭挨著頭,竊竊私語。
“不知道啊,我只聽說他去世之後,總有人看到廟裡的神像流淚呢。”另一人壓低聲音,話語裡滿是神秘與唏噓,眼睛還不自覺地朝山神廟的方向瞟了瞟。
幾日前的深夜,風雨仿若發了狂一般,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交加。流浪兒本就單薄如紙的身子,在廟中抖得像篩糠一樣,破舊不堪的衣衫被冰冷的雨水徹底浸透,寒意好似無數鋼針,直直地往骨髓裡鑽。供桌上的食物早已被他吃光,飢餓、寒冷與恐懼如三條繩索,將他緊緊纏住。
“神仙爺爺……我、我好餓……”他氣若游絲地對著神像喃喃低語,狂風嘶吼著,拍打著門窗,似是要將這小小廟宇連根掀翻。流浪兒病弱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緩緩倒下,意識漸漸消散之際,朦朧間,他仿若看到神像眼中滑落晶瑩剔透的水珠,宛如神的悲憫之淚。
那夜之後,再無人見過流浪兒。鎮里人發現他時,他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廟內角落,一動不動,早已沒了氣息。可令人詫異的是,他的面容竟透著一抹罕見的安寧,仿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得到了某種慰藉。
起初,幾個膽大的後生在夜裡路過山神廟,藉著慘白的月光,恍惚瞧見神像臉頰有微光閃爍,仿若淚痕。流言仿若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鎮裡傳開,眾人心中滿是惶惑,交頭接耳間,對這山神廟更多了幾分敬畏。
一日午後,陽光熾熱得能把人烤熟,蟬鳴在枝頭扯著嗓子尖叫。老廟祝手持掃帚,慢悠悠地清掃著廟宇。這時,一位身著素衣、面容慈祥的老者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廟門。他目光先是緩緩掃過神像,繼而停留在流浪兒常蜷縮的那個角落,輕聲嘆息:“這孩子,也是苦命,生逢亂世,親人離散……”
“您知道這孩子來歷?”廟祝驚訝地問道。老者微微點頭,再次望向神像,語重心長地說:“這山神爺守護一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