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張榜(第1/1 頁)
“讓一讓!讓一讓!”
抱月軒二樓,青帘由窗子邊上洩出,飄蕩在風中凌亂,春風捉不住簾子,像是與之嬉鬧,這雅間別出心裁,與常日裡見的著實不同,陳設擺件無一不顯榮華。
抱月軒是京城最繁華的酒樓,窗欄向著仰東大街,那街對面新張的榜雖然看不真切,只從這百姓喧嚷的聲音中就可瞭解七八。
百姓擁在張榜處,談論著由皇上和內閣大臣選出的前三甲。
“皇上和一眾朝臣乃至閣老看了他的策論,都是讚不絕口啊,說這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呢!”
文章如何,字如何,品性如何,甚至有談論性格長相的。
畢竟以武治國的大榮,文處始終被大燕壓了一頭,很久沒出什麼文才驚世之人了,聽說那一直空懸的文薈院掌院學士之位,便是一直候著這一位的到來。
一上來可就是正五品。
“聽說了嗎,這新科榜上的狀元郎,看著不近人情、面若冰霜,右眼下卻生了顆含情痣呢,單看那眼呀,那就是道不盡的絕豔!那榜眼聽說是……”
“皇上本特賜了騎馬遊街的,傳是那狀元郎身子抱恙,便作罷了,唉――真是可惜。本還想親眼瞧瞧這文采斐然的狀元郎呢!”
他們拍著大腿搖著頭,為這一次熱鬧的缺席感到惋惜。
蕭祁懶著身,拿手支額,半倚在茶案上,身形倦怠,一身玄黑色袍衫,袖口祿口都鑲著金線,袍底隱有云紋,腰間繫一枚白玉佩,隱有流光溢轉,那是身份的象徵――此時正被他撿著墜在下頭的穗子輕蕩。
他聽了這話,眼瞧著那看不清的告示,似在沉思。
“王爺,”阮清推門進來,俯了禮,“這位狀元郎名叫霽澤雲,從荼州來京城趕考,現住在悅來客棧的水雲間,有暗衛保護,我們進不了身。這是繪的他的人像,謄錄卷和策論的文章,請王爺過目。”
蕭祁抬手接過,默然不語,示意阮清繼續。
沉默須臾,阮清倏得單膝跪地,頭也埋得深,自責道:“此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有以籍貫,無以過往。主子,阮清無能,未能查清其底細。”
不好查的人多的是,這樣的也是頭一個。
“原來是查不清嗎?”蕭祁掃了一眼籍貫黃紙。
“看著不是假的就是被保護的很好,這人不簡單,罷了,起來吧,”蕭祁看過謄錄卷,拿起畫像端詳著,嘴裡細細念:“狀元郎――霽澤雲,”左手抬起,覆在畫像里人右眼角下的含情痣上,輕柔得撫摸紙張似是在輕撫面龐。
“這個……”他也有。
像是對人說,也像是對自己說,又好像都不是。蕭祁看畫像許久,終是放下。
阮清上前斟茶,輕聲問:“此人會不會就是……”
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她想要脫口而出的名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不會。”
“……”
她眼瞧著主子兩指夾起茶杯,往那副畫像上傾倒而去,這和她從前拿給主子的情報,最終被翹在蠟燭尖上是個性質沒差的歸宿。
阮清沒有繼續觀賞的興趣,她不打算在蕭祁的逆鱗上玩什麼心跳,靜靜頷首,行禮退下。
熱茶滴在畫紙上頃刻間暈開,筆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凌亂,扭曲蔓延直到那顆右眼角下的含情痣。
蕭祁猛然收住手,把畫扔在一旁,茶杯也隨手一撂,“……”
足足半晌,他才稍微端正了坐姿,閒散轉動著指間的玉扳指,目光瞄了那不知好壞的畫像好幾次。
那句話之後,無言。
[悅來客棧水雲間]
風吹進窗子,窗邊的白玉蘭風鈴般飄飄搖搖,風托起霽澤雲頸後的長髮,輕輕放於胸前,怕被察覺又逃走了。霽澤雲手中握著一支短竹笛,沒有任何紋樣的雕刻,連穗子也不曾系,他正拿帕子細細地擦拭著竹笛,認真得像是在注視心上人,未曾察覺春風的歡鬧。
房內忽有響動,來者在屏風外行禮,低聲說:“公子,亥時了,熱水已經備好,你早些歇息,明日上朝領旨也好精神些。”
安明身後跟著埋頭端水的夥計,夥計準備繞過屏風入內,被安明攔下。
霽澤雲偏頭看向窗外,目光最終落處不曉,良久,好似一無所獲般轉回了頭,依舊留戀於手中的竹笛。
“叫他們放那兒,下去吧。”他沒抬眼,開口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