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東方書報亭(第1/3 頁)
上海的弄堂口總歸能找到一隻皮匠攤,小小的,挨著斑駁的石牆或是獨佔一個小角。
不管春夏秋冬,還是風吹日曬,攤頭總會準時出現,其實弄堂裡的絕大部分人並不知道修鞋的人姓啥名啥,年紀大一點的,便喚作老皮匠,年輕一點的,就叫小皮匠,這“規則”幾乎全市統一,少有例外。
新康里門口的老皮匠約莫六十來歲的樣子,禿頭,滿臉鬍子,幹活的時候喜歡戴一副老花鏡,嘴裡叼一根紅雙喜香菸。
他的全部“家當”就是一把插在水泥墩裡的遮陽傘和兩個矮木箱,其中一隻放的是各種修鞋的工具,鐵榔頭、鞋撐、剪刀、膠水、彎彎的小刀這些應有盡有,而另一隻則是塞滿了配件,比如舊的腳踏車內胎、黑色的厚橡膠等。
每天上午九點一過,就能看見老皮匠彎著腰吃力地撐開遮陽傘,然後往那小矮凳上一坐,他時常一邊將鞋撐敲得“咚咚”響,一邊操著南匯口音和客人“嘎訕胡”,期間要是遇見了熟悉的“鄰居”,他還要摸索著從胸口的衣袋裡掏出香菸遞上一支。
老皮匠和新康裡幾乎已經形成了一種奇妙“共生”的關係,左鄰右舍都把他當成了弄堂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誰家煮了餛飩、包了粽子或是燒了大排面啥的都會主動端一碗到皮匠攤上,老皮匠要是臨時有事走開,也會毫不擔心地請鄰居幫他看攤子。
這種理所當然的彼此信任若是讓當時身在廣州的楊守安來看,定會大呼“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但落在上海弄堂居民的眼裡,則是稀鬆平常。
老皮匠對自己修鞋的手藝頗為自信,坐鎮弄堂口又能眼觀六路,誰家腳上的鞋子要修要補了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這不,今天他就“盯上了”周清茹。
“你這皮鞋到底放了多久?鞋底子都酥掉了,這麼大個口子怎麼穿啊,別待會走到半路整個掉下來。”
周清茹一隻手搭在硃紅娟的胳膊上,單腳站立,有些焦急地檢視著已經脫落了一半的鞋跟。
今天對周學根一家來說是個“大日子”,在經過深入研究和充分探討之後,三人終於決定了要申報哪個“4050工程”的創業專案,現在正是打算去街道辦理正式申請的手續。
這是邁向新希望的第一步,所以不管是周學根還是硃紅娟都選擇了“盛裝出行”,尤其是周清茹的這位嬸嬸,把壓箱底的珍珠項鍊都掏了出來,配上她豔麗的紅色旗袍,還真有那麼點大上海的摩登風情。
至於周清茹,則是從衣櫃最底下拿出了一雙酒紅色坡跟皮鞋,這是當初還在雲陽村的時候,楊守安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路被帶來了上海,平日裡根本捨不得穿,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擺在櫃子裡,每隔幾周拿出來小心擦拭,所以外表才會看著如此整潔如新。
但鞋子這東西始終是個損耗品,又經歷了潮溼悶熱的夏天,加之楊守安當初從縣城買來的也不可能是什麼高階貨,所以冷不丁地上腳走路,沒幾下就脫了膠,半截鞋跟在那搖搖欲墜,下一秒可能就要徹底“壽終就寢”。
“阿根,阿娟,叫小囡過來,這鞋子我好修的,老快的,五分鐘就給你搞好。”
老皮匠早就把一切盡收眼裡,招著手就把周學根他們叫了過去,只見他把黑黢黢的手在看起來更髒的毛巾上擦了擦,便接過了周清茹的皮鞋。
左右略微端詳,隨後從小木箱裡拿出一塊腳踏車的外胎皮,用紅筆畫上記號,剪出個大概的輪廓,隨後整個放到鞋撐上用鐵榔頭“哐哐”猛敲十幾下。
再把已經砸平的車胎皮貼在鞋子的底部,倒扣在鞋撐上,用鞋釘一枚枚沿著胎皮和鞋底的邊緣牢牢釘住,四周多餘的胎皮用小彎刀仔細修整,最後用膠水附上黑色的橡膠鞋跟,略作打磨,這雙皮鞋就算是完成了“重生”。
完事了,老皮匠還有些不放心,討來另一隻皮鞋,用銼刀把酥脆的鞋跟磨掉一部分,貼上車胎皮,再敲上釘子,又補了一圈膠水後,才算結束了這單生意。
前後花費不過幾分鐘,一共收了三塊錢,周清茹把鞋子穿上,往前略走幾步,發現連腳底的觸感都變得柔軟厚重起來,不由讚歎老皮匠的手藝,心想怪不得現在大家都只買新鞋了,這皮匠攤還能在弄堂口屹立不倒。
從揚州路拐到通北路上,沿著大馬路一直走,到了吉林路右轉,就能看到平涼路街道的辦事處。
現在不過上午九點,門口已經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大群人,他們都是街道轄區內的下崗職工,每天都會來這裡詢問幫扶政策,尋找就業機會。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