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夜(第2/2 頁)
養啊。”
周清茹自然地接過楊守安即將見底的碗,又給添了滿滿一大勺白米飯。
自從去年隔壁嬢嬢去世後,她便都住在巫山縣中學的宿舍裡,這次是為了給楊守安還有阿四他們送行,才回到了雲陽村。
“我也還要吃一碗,清茹妹妹,你真打算明年去上海嗎?你那個叔叔嬸嬸能不能對你好啊?要不等畢業了也來廣州算了,我先跟安子去探探路,到時候生意支稜起來了我們三個就一塊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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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一口大雞腿,一口伏特加,吃的那是個滿嘴流油,但他的話卻是說在了楊守安的心裡,兩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在了周清茹身上。
三峽庫區的移民工作並非簡單地把人從大山裡挪走那麼簡單,從戶籍遷移到財產清算,從安置待遇的核定再到移民遷入後工作的落實,各級政府都做了非常細緻的調研和統籌安排。
周清茹因為未滿十六週歲,所以在辦理戶籍和移民補償款稽核的時候依照規定,在全國範圍內排查了一遍是否還有兩代內的血親能夠作為監護人。
誰知道這一查,還真查出來一個叫周學根的堂叔,他的父親和周金根的父親是親兄弟,很早的時候便從巫山移居到了上海。
這麼多年來和雲陽村的老周家也斷了聯絡,以至於連周金根自己可能都不太記得有這麼個堂弟,就更不要說提前告訴周清茹了。
隨後便是相關部門出面,聯絡到了周學根和他媳婦所在的單位,說明情況加做思想工作,最後總算是讓這兩口子同意了給周清茹當監護人的請求。
“謝謝阿四哥,但我還是想去上海,叔叔和嬸嬸願意收留我,說明他們不是壞人,縣裡的幹部也已經給我在上海聯絡好了專科學校,等我明年畢業了直接就能過去接著念,到時候把本事學好了,才能真的幫上你們的忙。”
周清茹語氣平靜,這顯然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但有一個理由她卻沒說出口。
王鶯花走後,她特地去過鎮上那家賣香菸的店,從罵罵咧咧的店主老頭那得到了“重要”的資訊,說是她媽媽辭職的時候嚷嚷著要去上海賺大錢。
上海,對於周清茹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最多也就是在電視上看過幾次南京路的繁華,但此刻卻成為了少女最嚮往的地方。
“如果能見著媽媽就好了,不管是王鶯花還是阿茹,只要能讓我和她說說話。”
楊守安和阿四默契地沒有再把話題繼續下去,三人就這麼喝酒吃菜,聊著故鄉的山和水,夏日悠揚的蟬鳴,還有那些抹不去的回憶與憂傷。
雲陽村那晚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家家戶戶都在老宅子門口擺上了幾桌。
男人們喝著酒,嚼口辣椒。
女人們嚼著辣椒,喝口酒。
他們知道從明天開始,自己就要遷徙到新的地方,那裡多半是不可能再有那麼厚重的辣子,也不會再有醉人的米酒香。
老人們大多明白自己此生沒有機會再回三峽了,於是默默地坐在大寧河邊,任由晚風吹拂,時而聆聽清脆的浪濤聲,時而抬頭遠望神女峰旁搖曳的星光。
壯年們知道以後大壩建成了還能回來看看,但到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只能作為遊客跟著大巴車匆匆瀏覽,一切都會變得陌生,變得疏遠,所以他們決定要在這最後一晚徹底喝個痛快。
女人們解開了約束,她們“拉幫結夥”跑到了大寧河,把游泳的男人全部趕回家喝酒,自己則是乾淨利索地脫了個精光,不管岸邊有沒有人偷看,更不管夜晚的河水涼不涼,這些大山的女人將自己徹底浸潤在母親河的懷抱中,嬉鬧取樂,撫摸欣賞彼此豐腴婀娜的身姿。
孩子們是最興奮的,平日裡嚴厲的父母破天荒地放任他們亂跑亂跳,躲貓貓、鑽橋洞,在那些空蕩的舊屋牆壁上隨意圖畫,搬往新家對這些還沒懂事的孩童來說反而是件期待的事情,他們大聲地討論,然後用各種色彩畫出想象中的高樓、汽車、大輪船。
夜深了,山裡的蟬鳴此起彼伏,卻也混進了幾聲嘹亮的歌唱。
“回望故鄉你遠在萬里,帶走了多少深厚的情意,清風吹過你腳下的土地,親人都在你的心裡……”
:()山有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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