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理由(第1/2 頁)
大山的時間是個“兩面派”,有時候一千年也改變不了這裡的風土,有時候幾秒鐘就能奪去一條鮮活的生命。
2000年5月,距離雲陽村的第一批外遷移民起程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
就在村民們忙碌著為前往新家園做最後準備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大事——老書記失蹤了。
他消失在了去往“移民釘子戶”家中開展說服工作的路上,被氾濫咆哮的大寧河徹底吞沒,只留下一片撕碎的衣角,被緊緊捏在同行移民幹部的手中央。
自從三峽移民計劃開始後,老書記就成為了整個雲陽村最辛苦的人,挨家挨戶統計人口、排摸情況,同時還要對接鎮裡、縣裡派下來的移民小組。
幾年當中,不管是村民們的困難訴求,還是移民幹部們的工作生活,又或是各項物資和補助的申請發放,所有的細枝末節幾乎都由他一手包辦。
這“恐怖”的工作強度就算是壯年的小夥怕是都無法勝任,已經年逾六十的老書記卻硬生生地堅持了下來。
他一輩子無兒無女,六十年代就被選做了雲陽村的書記,在那個大搞生產的時期,帶著整村的村民風風火火的燒山砍樹,在險峻的巫山裡開墾出了上千畝的良田。
三十多年的時間裡,雲陽村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靠山吃山的貧瘠小村,成為了巫山縣裡發展最好的模範之一,村民們的生活雖說不上有多麼富裕,但當年“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日子已經是徹底一去不復返了。
老書記把雲陽村的每個人都當做了自己的家人,像楊守安和周清茹這樣突遭家庭變故的孩子更是成為了他重點照顧的物件。
每年春節那幾天,你總會看見老書記拎著各種好吃的奔走在村裡獨居老人和留守兒童的家門之間,這家送點大米,那家捎上塊臘肉。
他會特意給冷清的屋子點上火爐,然後慈祥地撫摸孩子的腦袋,讓他們不要擔心生計,一定要努力讀書,這樣才能長大了報效祖國,建設家鄉。
這應該是雲陽村幾代人最真摯的童年回憶,也讓老書記成為了協調統籌移民工作的最佳人選。
雲陽村緊靠秀麗的大寧河,地勢較為平坦,土地相對肥沃,村民的生活水平在整個三峽庫區裡也算是名列前茅,所以當外遷移民的要求剛下來的時候,大部分村民們是非常抗拒的。
不要說搬去江蘇、上海、廣東、安徽這些完全陌生的地方,就連靠後安置的方案他們都不願意接受。
於是老書記便帶著移民幹部一家一家地上門,一人一人地勸說,講解三峽工程對國家的重要性,逐條梳理移民政策,對於村民們最為關注的安置待遇和遷入地的生活環境他更是主動學習研究,細緻程度甚至比起很多移民小組的幹部都不遑多讓。
一開始的時候,很多村民還會搬出各種各樣不走的理由,比如什麼家有九十老母,坐不了長途火車和輪船;又比如捨不得家裡養的大黃狗,所謂狗在人在,要走的話必須把狗也帶上;當然還有廣東吃不到辣子、上海喝不了高度米酒等等千奇百怪的說辭。
很多訴求就連身經百戰的移民幹部們都認為難以接受,但老書記卻耐著性子,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一一滿足。
有人問過老書記,這麼大歲數了,還這麼拼命,到底圖什麼?
老書記笑了笑,說自己啥都不圖,就圖對得起國家,對得起黨員的稱號,雲陽村要遷走了,他一定要在退休前,站好這最後一班崗。
六旬老漢,雖已兩鬢斑白,但胸膛裡炙熱的心,卻還和四十年前,巫山田埂間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夥一模一樣。
截至正式移民前三個月,雲陽村的外遷安置申請家庭數幾乎達到了百分百,這在所有需要外遷的村子裡,都是數一數二的“成績”。
可就是這“幾乎”二字,讓老書記始終沒法徹底放下心來。
問題出在一名叫福生的村民身上,他四十好幾,父母走後便一個人搬到了大寧河邊獨居,房子破破爛爛,和雲陽村隔水相望,平日裡和其他村民也沒什麼走動,可以說是完全脫離在了村子之外。
移民幹部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就吃了個閉門羹,後來在老書記的努力下雖然見上了面,但不管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福生永遠就一句話:自己絕對不會搬走,哪怕水真的淹過來了,他也要死在大寧河裡。
如此執拗,讓幹部們都認為是福生對移民補償不滿意,這種情況在當時的三峽庫區並不少見,為了給移民後的生活多一份保障,“坐地起價”的村民幾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