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景點(第2/6 頁)
實際上並不多見,多半是有個對它們情有獨鍾的人和他住在同一個小區裡,但在今天之前他從沒看到過有哪個玩具像它一般安靜又溼淋淋地躺在路中間。那麼,很可能是有個剛搬來的住戶把它丟進了水裡。他可以把這件事告訴給物業,或者轉發到小區群裡,或者拍成影片發到網上,或者拍照發到網上,或者僅用文字敘述,或者他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分與目把被他拿出來的手機又放了回去,一個從各類電影不斷變換的鏡頭中掉出來的血紅色影子落在了他的眼簾上,就好像那個殺死這條狗的兇手正從他視線之外的某扇窗戶後隱蔽地打量著站在下面的這位目擊者,他沒看到過這個假人,從來沒看到過這個人。分與目來到小區門外的公交站臺那兒,坐上那輛負責將他送到高中的校車,等著這輛負責將他送到高中的校車將他送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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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他的校車沒能把分與目及時帶進學校,當他慢悠悠地走進教室的時候,班主任從那張擺放在講臺和黑板間的椅子上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她眼睛裡細密的血絲透過鏡片把分與目牢牢地捆了起來,他幾乎無法讓呼吸保持順暢,一個在教室門前不斷搖晃的溺水之人一面低頭看著他的班主任,一面走到自己的座位那兒,就好像沒看到她似的。
那一捆躺在他桌洞裡的塑膠袋尋覓著一個能跟他搭上話的合適間隙,但他的眼睛總是瞥向天花板上那幾個吃剩的泡泡糖,並大膽地揣測它們是如何飛到那上面的。於是,它向前挪了幾步,讓自己黑色的半個身子耷拉在桌子外面,塑膠袋抬頭看了看分與目的下巴——那上面有些沒剃乾淨的鬍渣,它衝他叫了兩聲,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掛在牆上的那塊表在他腦袋上面轉個不停,如果這塊表掉下來,分與目的腦袋會是第一個遇襲的目標,也許他的劇烈反應會把這張桌子掀翻,接著它大概會從桌洞裡落到地面上,迎接其他學生源源不斷的高速踐踏,這一酷刑對它來說幾乎沒有可見的盡頭,不管它怎麼喊他們的名字,他們就是不肯回答。他把聾子的耳朵掛在頭上,不論車上的學生們怎麼喊叫也不回答他們,那個身材最高大的學生帶著其他人一起跟他起鬨,他在這條路上轉了好幾個圈,就是不肯把校車開到學校去,那把用來開車門的鑰匙被他丟進了飲料瓶裡,每個司機都會在生活的某個時刻陷入跟他一樣的困境中,帶他入門的師傅當時這樣囑咐他,儘管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趁他師傅睡午覺的時候,他像個風中的無聲塑膠袋那樣飄進房間,憋著氣把師傅的腦袋悄悄抬起來,從他的枕頭下面抽出那把油乎乎的卡車鑰匙,又控制著自己纖瘦的胳膊把這個滿是頭皮屑和頭油的腦袋放回枕頭上。他急忙朝門口跑過去,轉過頭就把門鎖上,他的師傅直到下午才醒過來,也許他朝枕頭下摸了一把,那樣空蕩蕩的觸覺挑動著他的神經和怒氣,繼而把他一下從床上拽了起來,他的師傅隔著門朝他大吼大罵,一次又一次地試圖用那雙破舊的運動鞋把門踹開,他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外面,不敢睜開眼。他和師傅耗到了晚上,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他倉促間製造出的微弱響聲把行人們的耳朵堆放在火爐上不停炙烤。他過去住在這裡時,它們還沒找到這樣一個適合居住的位置,能夠充分享受地理高度帶來的安全感,同時又品嚐出潮溼腥臭的空氣生產的斑駁錯覺。梅達爾製造出了這一切錯覺。分與目聽到過這種說法,從小時候起就一直聽到有人這樣說,他從不認同他,就算被他報復也絕不改口,如果這樣熾烈的復仇從天而降,那麼他的心會率先進入潮溼空氣內部的巷子裡,他的存在被遺留在昨日的廢墟中,被一場他臆造出來的瘋狂報復摧毀,這樣虛假的復仇給了他少見的尊嚴,讓他沐浴在廣泛傳播的訊號中,一個人沉默著享受。
他渴望著它們的報復,它們從他身上汲取的養料成了山腳下卑劣的囤積物。他難以擺脫它們,誰都無法擺脫它們,它們把過去和未來視為珍貴的食糧,任何言語都難以改變它們的意圖。克瓦尼曾試著登上它們堆積出的那座山峰,在登山之前,她對著自己頂禮膜拜,這恰好成了它們再次行動的有力藉口,儘管沒人能從中獲得滿足,但誰也不敢為此爭辯,每一次爭辯最終都化作了它們匆匆囤積的堅定動力,讓它們再一次穿梭於舊世界的文明墳墓當中。
他浸入沉沒著的水中的時候,他試圖掀開那座古老宮殿大門的時候,一隻塵封多年的軟體蛇漸漸爬上了他的眉梢。他打算失去一切,像角落裡卑微的汙垢那樣擺脫慾望的糾纏,繼而飽受光線的折辱與虐待。卷椅類奔入他的邪惡前程之時,沉默著的偉力開始吞噬他所剩無幾的面容。於是,我從舌頭編織出的網裡打撈起他的最後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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