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親相片(第1/2 頁)
程宇獨自置身於父親那間瀰漫著陳舊氣息的老屋,每一絲空氣裡似乎都懸浮著往昔的塵埃微粒,幽暗中,他的動著輕緩而凝重,像是生怕驚擾了沉睡在此間的歲月之魂。手指摩挲過一件件遺物,粗糙的質感、斑駁的色澤,無不勾連著那些或模糊或深刻的兒時畫面。
就在這時,一張泛黃照片如同一隻從歲月幽暗中振翅飛出的蝴蝶,悄然飄落掌心。照片邊角微微卷曲,像是被時光的手指反覆揉搓,可上頭父親的人像卻似衝破陰霾的光,英氣逼人。照片裡的父親正值風華絕代的年紀,濃眉仿若兩片飛揚的墨羽,眉下雙目恰似破曉時分穿透雲層的曙光,犀利而明亮,眼眸深處藏著的那股子精氣神,彷彿隨時能迸發出燎原星火。頭髮被精心梳理向腦後,每一根髮絲都服帖整齊,宛如烏木般泛著幽光,愈發襯出整張面龐如斧鑿刀刻般利落分明,幹練之氣撲面而來。
那身筆挺軍裝,綠得濃郁深沉,恰似廣袤無垠的蒼松翠影,凝聚著鋼鐵般的意志。肩章上的星徽雖歷經歲月侵蝕,仍倔強地閃爍著微光,彷彿在低訴往昔的赫赫戰功;領口緊扣,襯得脖頸修長而堅毅,彷彿從未向任何艱難折腰;銅製紐扣歷經氧化,蒙上一層古樸的銅綠,卻不減半分威嚴,似忠誠的衛士牢牢鎖住那段熱血時光。父親身姿挺拔如松,雙腳穩穩紮根,脊樑筆直,彷彿能扛起蒼穹之重,背後的天安門莊嚴肅穆,硃紅城牆宛如凝固的熱血,承載著無數歷史的吶喊與嘶吼,華表靜默矗立,其上雲龍紋仿若隱匿著千年的風雲變幻,此刻與父親的身影相襯,共同定格成一幅震撼靈魂的畫面。
程宇緩緩翻過照片,背面“天安門留影”四字,筆鋒剛勁,力透紙背,每一筆每一劃都像是嵌入紙中的歷史迴音,他似乎能看到父親當年蘸墨揮毫時,眼中熾熱的光芒與胸腔澎湃的豪情。一番探尋後,程宇從鄰里長輩的回憶拼湊、家中塵封信件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了這段被時光塵封的故事。
1959 年,家中喜訊連連,大哥呱呱墜地,而彼時父親剛滿三十,卻已然成為家鄉那片土地的中流砥柱——鄉黨委書記。彼時新中國成立不久,百廢待興,家鄉貧困凋敝,父親一頭扎進建設浪潮,帶領鄉親開山闢路、修渠引水,風裡來雨裡去,泥點子裹滿褲腿,雙手磨出層層厚繭。因這份嘔心瀝血,他當選人大代表,奔赴首都北京。國慶當日,天安門廣場人山人海,彩旗獵獵,父親懷揣著鄉親們質樸的期望與自己滾燙的初心,站在那象徵國家心臟的地方,鎂光燈一閃,身影與榮光就此永恆,這段經歷仿若璀璨星辰,嵌入他靈魂深處,成為此後漫漫人生的不滅燈塔。
童年對於程宇,是土坯房裡瀰漫的煙火氣,粗茶淡飯難掩生活的清苦。父親仿若天際的候鳥,數月不見蹤跡,家中母親操持一切,瘦弱身影在灶臺與農田間忙碌穿梭。程宇常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眼巴巴望著村口小路,直至夕陽將影子拉長,滿心期待一次次落空。偶爾父親歸家,行囊便成了“百寶箱”,野兔山雞帶著山野氣息,瞬間讓飯桌鮮活起來。聽村裡老人講,父親昔日可是民兵槍法教頭,身手矯健不凡。山林間,他身形鬼魅,目光鎖定飛鳥瞬間,仿若能預判其每一絲振翅動向,槍聲一響,羽毛紛飛,獵物應聲而落,“神槍手”之名威震四鄉八里。
歲月悠悠,父親迎來退休,本以為是含飴弄孫的安閒時光,不想家中兩支舊槍卻攪起軒然大波。政府依規收繳,那瞬間,父親仿若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紅了眼,雙手如鐵鉗般緊攥槍桿,指節泛白,怒吼聲響徹屋樑:“這槍陪我打鬼子、剿土匪,從死人堆裡滾出來,走過槍林彈雨,誰能收?”槍身金屬冷光閃爍,似也在應和主人的悲憤,那上頭每一道劃痕、每一處磨損,都是一場場生死激戰的烙印,熱血與榮耀凝於鋼鐵,是他半生戎馬的靈魂寄託。幸得老書記趕來,老邁身軀擋在父親身前,目光誠摯,輕言軟語,從國家大義到時代變遷,一字一句如春風化雨。父親雙肩顫抖,雙手哆嗦著,終是極不情願地交出,那一刻,他仿若被抽去脊樑,癱坐椅中,此後幾日閉門不出,屋內唯有長吁短嘆。
因這聚少離多,年少的程宇心底滿是埋怨。別家父子嬉笑親暱,自己卻常對著空蕩家門喃喃自語。學校家長會,他望著同學身旁高大身影,滿心委屈;生病臥床,別家父親徹夜守護,自己卻只有母親疲憊面龐相伴。父愛長期缺席,讓委屈在心底蔓生成荊棘,狠狠刺痛每一次期待,成了他與父親間無形卻厚重的牆。
直至學業上程宇嶄露頭角,獎狀貼滿斑駁牆面,父親歸來,望向那一張張獎狀時,眼中光芒大盛,欣慰與驕傲滿溢,那目光仿若春日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