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破而後立堪一醉(上)(第1/5 頁)
他翻過一頁公文,頭也不抬:
“坐。”
下首那小丫鬟沒有應承,亦不謝恩,只向後避去幾步,似是受寵若驚、似是無所適從。戚晉餘光瞧著,心下驟寒,下意識便再翻一頁折騰出些響動,方才緩言道:
“你曾救小之一命,無須如此拘謹。且坐,本王有些話,需得仔細叮囑你。”
她不僅不坐,反倒跪下身來。
戚晉便不再看她。
“現下小之暫住在王府,她若問及舅舅,你記清楚,一定回說我已將人救出,安置在隱蔽地方。她若吵著要見人,就讓她來找我。其餘不該說的話,一句都別多說。”
那扎著雙丫髻的小腦袋聞言越低越兇,到末了是深福一禮——她依舊不發一言。
“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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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走了。
朝聞院不大,轉過身,沒幾步她便已逃脫那令人窒息的暑熱。才是初夏,她好似已經出了滿身熱汗,這便不由自主要渴求一渠活水,一捧綠蔭。引路的庶僕很快停下腳步,協春苑已然近在咫尺,那滿院奇花異草,是暗香馥郁掃盡疲乏暑氣、綠蔭婆娑遮了酷熱烈陽。可站在這一步之遙的地兒,她卻偏想起方才那處空落的所在——朝聞院不植草木,青石鋪平的院子從不見半分生機,大太陽會直直打下來、大雨將鋪天蓋地澆下來,獨獨把那個人困在當中,解脫不能。
林府上三福堂雖破敗荒蕪,卻也不至於如此寂寥冷清。
火辣辣的心思就這一瞬間便褪卻了,她覺著惡寒,覺著傷悲——因她實在無能為力。不、至少她能陪在小之身邊,為他去一份煩憂。至少。她於是終於邁步要走,那堂屋裡就是在此刻亂起來。有甚麼東西“哐啷”一聲砸得門扇洞開,隨即是幾個婢子倉皇退步出來。再然後,有團軟乎乎的粉色衣衫,猝不及防撲了她滿懷。
時值五月,南風已是暖熏熏的。披頭散髮的小郡主衣衫不整,還是在風口狠狠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的就不免蹭了她一身。
木棠卻甚至來不及傷心。
她只見過小之一次,只知道這是個風風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一心想著仗劍走江湖濟弱扶傾,便是五佛山上四面追殺也照樣樂在其中。然而她現下卻在哭。這不禁讓木棠懷疑國舅下獄的訊息是否已經走漏。“……姐姐,”雙眼紅腫的小丫頭切切囁嚅,“別人不和我說實話,但我知道……你告訴我實話……”
木棠畢竟大病初癒身子骨虛透,兩人便一起歪身坐倒在道旁。絨草細密柔軟,一切似乎尚未像木棠所想的那樣無可挽回。
“……你都知道了什麼?”
“表兄老早就說要接我走,後來也一直說。昨晚上非要把我帶過來。可我不想來。我不能走的。”小之蜷起雙腿,伸手又在臉上亂擦一氣,“我走了,表姐夫會來抄家的。我要等爹爹回來。之前我跟爹爹鬧彆扭,我好久、都沒跟他說話了。可一轉眼,爹爹不在了。薛娘子帶小忻兒回孃家了……連芽娘也走了!那麼大一個家,就剩我一個人……我原先總想一個人往外跑,可真剩我一個了,我、我住著沒趣兒。表兄接我過來,可我不想在這裡住,我想回家。”
木棠聞言,立時放下心來。不過是耐不住寂寞、想找些熱鬧,因此使性子發脾氣罷了。果然還是小孩子。她於是軟言寬慰,拿不過是一場誤會之類的戲言去哄,請這小祖宗切莫胡思亂想。小之卻忽地一把將她推開。
“騙子!”她野貓一般弓起脊背,瞪圓了還掛著淚花的雙眼,“你們都是……騙子!當我什麼都不懂!我知道!我親眼瞧見爹爹在府門外安排下里三層外三層的死士!我聽見、我只道表姐夫甲冑齊全拿著長槍闖上門來……我看到過血!那天死了人!爹爹沒那麼容易就能回來!你們不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自己……我自己去衛國公府找表姐,去找左衛跟表姐夫說,我爹爹他不該是壞人!”
她嗆了嗓子咳著嗽,照樣爬起身就跑。木棠哪裡能追她得上,情急之下脫口便喊:
“——郡主想知道什麼?”
小之應聲住了步子。
她卻半晌不答話。
腰際的穗子纏成一團,輕易打理不開,她悶悶輕拽著,突然狠狠一抽鼻子,一屁股又坐倒在地:
“我想知道,爹爹到底是不是……十惡不赦。我是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等著,等著,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她等著木棠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