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蒲草懸火鐵衣單(第6/8 頁)
“我聽得見。”小之皺眉道,“我不是因為那個。我……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做的時候是一時氣急,後來不知怎麼,竟然就無法挽回了。趙夫子在這蠻荒之地不聲不響就走了;前兩天打起來,往後還要打起來,更不知要死上多少人,明明該有一勞永逸的方法。如果皇舅舅當初能下定決心,如果表兄以後能下定決心……”
“她想去和親。”
木棠小聲向文雀通氣,小之果不其然又立刻聽見,嚷嚷自己必然要去,否則千里迢迢跑來這冰天雪地難道只為耍脾氣?“於國於家,我能有什麼用。又不能去做綠林好漢伸張正義。也就能替我爹爹,彌補萬一罷了……只要能少死幾個人!趙夫子,說沒就沒了。好容易的一件事!滿城戴孝又如何,功在千秋又如何,裝棺裡一抬一埋,他埋這頭,我爹爹埋那頭,都入了土,誰也再管不到誰。所以啊姐姐,總不能到了這樣無法挽回的時候再去後悔吧。活著的時候,有什麼好怕啊!”
“木棠知道。”文雀不耐煩道,“問題是殿下不知道。除非主子您去找您親親表兄講講道理……”
最終去講了道理的卻是她曹文雀自己,而至於結果?當事人並不在意。她直到晚上才回來,從趙宅第二場葬禮。
趙夫子續絃有妻,冬月初六,妻殉情死。別無親族,鄉官代為設祭。木棠聞訊和小之一同前去,卻在當場見到依舊一身紅衣的趙家姨娘。後者如今將釵鬟去了,改回閨閣女兒髮式,就在書房獨坐,舉目四望,好像總也瞧不夠、看不完。趙家姨娘去了。面前人如今是蘭姐兒。出殯之後她便隨弟弟回縣衙居住,昔年贈與情郎的院落終究是要空下來。家畜尚可帶走,才栽下去的小麥卻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城外如今也在試種,來年春日,或許,九原不會再餓肚子。”
拭去一滴淚,蘭姐兒輕聲細語:“他與妻子在天之靈,屆時或許也會欣慰吧。”
小之是不好意思見趙茂遺孀的,早早就躲了出去;木棠本想問些什麼,到了了卻也沒問出口,她大抵知道對方的回答,一定是一句風輕雲淡的“值得”。可說起趙老大人和亡妻,那身紅衣上掉了眼淚;說起蘭姐兒和以後,那雙眼睛卻隱約有光。曾經文雀姐姐無數的叮嚀再次於木棠心頭顫動:或許、順其自然,能夠一直做木棠便已經很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了血本無歸,又有什麼意趣?就像小掌櫃的為追那姑娘和母親鬧了不知多少場,對方卻在戒嚴前便離開九原,一去不回。世間緣聚緣散,又如何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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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總還是有那麼些不甘心。
她想向文雀打聽,後者拿著荊風才送她的草編小豬呵呵瞎樂,心不在焉;倒是一旁養病西受降城鄉親耳聰目明的,且一傳十十傳百,又一個勝一個的熱心。吳家的婦人說女追男隔層紗,就得穩準狠死纏爛打;顧嬸從旁直搖頭,就得耐下性子,這叫欲擒故縱;小六郎的爹說自己曾經登高遠眺,就在某處懸崖畔第一次牽了孩兒她娘發抖的手——可作為參考;他鄰家夫婦說他才喪妻精神恍惚:如今大冬天,又正打著仗,上哪兒的山頭不要死活受凍去?
青柳客棧正堂歇著的畢竟都不是什麼大病。木棠拿著日誌這裡記一筆那裡寫一句,就聽著這頭的叮嚀,又聞著那頭的好奇。她自己倒沒說什麼,是童昌琳覺得冒犯,一個個請大家閉了嘴,又單獨將木棠叫出客棧問個仔細:
“你如今看見,這就是八月王府裡曾有的架勢。如果你往後回去,卻與殿下生分,各院的奴婢必定……”
“我、不想回去了。”
太陽底下飛去一行鴻雁,牆根下又竄過去一隻老鼠。木棠蹲下身子,干擾了一隻螞蟻的行進方向,隨後在不遠處找到螞蟻窩。螞蟻繞繞路還能回去,她不一樣。她是掉了隊的雁,是要逃著打的老鼠,甭管何處,亂鑽一氣罷了,哪能有什麼祈求。
“你別聽嫂子胡說。榮王府那些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弟兄們各個親眼瞧著,殿下……”
“我是不是應該哭一哭?”她卻問,心不在焉地、懶懶仰頭來看,“為自己不自量力,為自己好高騖遠。所幸我現在不過十五歲,我現在做錯了,我還來得及改。”
“我們要不去騎馬……”
“我們回去。”
她站起來拍拍裙子,退一步拉了止步不前的童昌琳。剩狗兒被留在院外,無聊刨了刨蹄,又低聲嘶鳴。不遠處傳來應和。它抬起頭,看見了平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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