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山行役渴梅林(3)(第3/4 頁)
躍上案來的魚,緊繃住脊背伏倒在那冷硬的金磚,連動都不敢一動。她知道隨之而來的將會是什麼。耳中血流如沸,連帶半個腦袋都嗡嗡作痛,鼻子只一瞬便堵住,眼底有什麼光芒灼灼,卻好像……不是淚光閃爍。心下一空,她忙向腰間一捂,五佛山上情急之下扯鬆了的荷包正大敞著口。她捏著內裡葫蘆形的小瓶,卻摸不著長針樣的銀簪——
再抬頭,她倉皇伸手、要向旁一撲。
五色重臺履卻快一步,“啪”地一聲踩住她右手。
“什麼東西?妙吟撿起來!”
小丫鬟眼拙,不曾看出那銀簪子大巧不工的門道;京兆尹家的孫女不過輕輕一瞥,已經黑透的臉瞬間氣得發白。她沒有再動手,只腳上用力,還狠狠左右一碾,就差沒接過那簪子直接劃爛木棠的臉!
“你這……狐狸精!怪不得不記得正事,這是上哪逍遙去、從誰手裡誆來的?!妙吟,報昭和堂,要監義院來、好好審審這賤胚子!”
妙吟的錦鞋停在一旁不曾動,木棠一點點直起身,怔怔望定了她手裡屬於自己的銀簪子,忽然間只覺有股熱火在喉嚨裡直往出冒:“不,這是奴婢……”她咬牙硬擠出絲絲顫抖的聲響,可右手疼得像骨頭要碎掉,“應得的”那三個字再怎麼都說不出口。一切彷彿太醫院裡險些砸了玉佩的那日,她記起這般要使她炸裂的痛楚,當叫做“憤怒”。
,!
可她焉能對貞御女憤怒?她唯有對自己憤怒。
木棠咬住雙唇,重重一頭叩倒,一下、一下、又是一下。眼下一圈圈發花又發黑。這是她行將墜入的深淵,是她本該無比熟悉、熟悉到不會猶豫、更不會反感的絕境。她本該跪倒、叩頭、痛哭流涕、認罪求饒,將藉口統統咽回去,將委屈統統置之不理……
她本可以做到。
她曾經、可以做到。
“……是主子的。奴婢、替主子收著。”
上首不過啞著聲冷哼應過,重臺履不情不願地抬起,她還要在一旁上下仔細蹭蹭鞋底,越蹭還越不痛快。妙吟捧了熱茶汗巾,做主子的轉身落了座,抬首又向殿外明媚開闊的天幕張望。木棠或該趁機退下,就像今晨在朝聞院中那般。可她不能走,她的簪子——郡主送她的謝禮還在對方手裡。她不願走,她實則也根本走不脫。林懷敏的到底沒從她身上找出自己的小布老虎,目光接著收回自然又落在她身上:
“主子的東西不好好收著,你是盼著那天要扔了砸了才痛快?你要拿自個腦袋來賠?兄長說你‘四無丫頭’,我瞧、對得很!沒用沒腦子沒眼力見沒本事沒自知之明!簪子簪子收不好,布老虎也拿不回來。帶你進宮,有個什麼用?仗著長姐對你好,要翻天了不成?長姐一向沒主意,今天,我替她管教你!”
她說著又喚起妙吟,什麼東西應聲砸開了門掉進來——是枚銀紅的毽子,就跌在木棠身邊,扎眼得很,小丫鬟卻目不斜視,直將本就粗糙蠟黃的臉漲得越紅。吳萃雨跟著幾步跑進來,拾了毽子衝林懷敏點個頭就算全了禮:
“貞御女這好生熱鬧,”這掌事姑姑將配殿情形簡單一掃,彎起嘴角半笑不笑,“宜昭容還怕御女心情不好,再悶在房裡要悶出病,專門讓奴婢來請御女同遊呢。可是好像,御女沒這個功夫啊?”
“我本以為我能拿著我的布老虎,今晚就不用做噩夢了。”林懷敏深深嘆口氣,起的身來滿腹委屈,“這賤婢怠惰,實在讓人好氣。得虧宜昭容有心,勞煩吳姑姑來一趟,是得出去透透風。我這會兒都覺著喘不來氣。”
她這般發著牢騷,再自然不過跟著吳萃雨就向外走,從頭至尾沒有片刻猶豫、更不帶一絲尷尬窘迫:她是當真不把責打宮女當回事兒。木棠畢竟簽了賣身契,連命都是她林家的,區區打罵算得了什麼?只是在路過木棠的時候,她欲言又止幾番,想說些什麼,又好像到底是不屑,嘴一撇,跺著腳伸著懶腰就跑出去了。留木棠一個在這四四方方的宮宇裡、在這陰冷腥燥的大殿裡,委頓凋零,然後腐敗成泥。
轉過身,她好像不認識這樣湛藍的天,不認識這樣清澈的晴空。前院宜昭容正拉著周遭一圈宮人玩鬧遊戲,她埋頭趕了快步,要離這些炮仗一樣扎耳朵的歡聲笑語遠些、再遠些。李家阿蠻、“四無丫頭”,她早不再是李家嬌憨純真的小女兒,不再是郡主的“救命恩人”、不再是榮王府的座上賓。她只是沒名沒姓的奴婢,是林懷思的替罪羔羊,是林懷敏的洩憤物件!什麼關切在乎本是她不能肖想,更與她無關!所以她不該委屈不該失落、不該傷心不該生氣。她本生來卑賤,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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