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寒料峭夜瀟瀟(第6/9 頁)
恨自己沒有掉進鍋裡!自稱姓馬的大姑姑隨即把她拎出來,軟言細語好生哄勸:
“別去招惹你皇姑姑——說了好多次了,不是奶奶,太后娘娘是你父親的親生姐姐。這會子在做石鏊餅呢。你是餓了麼?”
楊華搖頭。
“太后娘娘不容易,華兒聽話懂事,不去搗亂。你不知道,昨兒你皇姑姑過壽。往年你父親都會送來幾張石鏊餅。今年……也只有太后娘娘親自下廚了。”
大姑姑說著往後殿一指,說那些石鏊餅不是用來吃,一會兒要擺在案子上,祭奠她往生的父親。宮女兒又要來哄她睡覺,她卻過不了多久再次溜出來——這回爬的是窗戶縫。小廚房歇了火,外焦裡軟的好餅子耽擱久了會涼成石頭,她得趕時間去收好,不能浪費。她跑得不快,才往後殿走呢,卻聽見新奶奶的驚叫。四面黑夜裡突然剝離豎起好些高高壯壯的影,在她眼前一閃而過,要去截殺一團掉在地上的月亮。黑團團,是她的好夥伴,不知從何處躍出,不知如何逃出殿庭,嘴上尚且還叼著一塊石鏊餅;新奶奶倚著門伸著胳膊,一句話不說,卻顯然急火攻心。他們拿出刀、拿出劍,黑團團呲起牙、弓起背;引起禍亂的好餅子卻被丟在地上,誰也不肯在乎了。
除了楊華。全賴怪她昨晚爽約,沒有從宮女兒手裡搶過肉來留給黑團團。貓兒夜裡眼睛尖,一定早都瞧見院子裡空空蕩蕩,沒有往日那隻銀質小碗,所以比她還先一步,竄到後殿摘了餅子充數。掉在地上的石鏊餅焦黃香脆,像一口深井,埋著翹首以盼的家裡奶奶。所以楊華也往前一躍,和黑團團統一戰線啦!
“是楊華故意的!”她鼓著臉大叫,“楊華答應了黑團團,黑團團答應了楊華,每天會給家裡奶奶帶去好吃的……楊華今天說到沒做到,不能怪黑團團!”
“你在說什麼!”大姑姑急得跺腳,“給國舅爺的祭品,豈容旁人染指?你快讓開!這隻黑畜生野性難馴,與你無干!”
“我爹爹已經吃過了!”楊華認真道,“娘從前也是,小牌牌前放吃的放一下下,奶奶就收起來,說娘已經吃過了。爹爹吃飯一定要比娘快,他吃過了,本來就該黑團團帶去給奶奶。”
楊華說著蜷起來,將黑貓藏進她的身體裡。冷風貼耳朵一吹,太后的身子卻彷彿要被月光曬化了。一場大病來得急,好得慢,痊癒之後有時精神矍鑠想一出是一出,有時糊里糊塗又不記事兒;大多時候格外溫柔和善,偶爾卻突然會歇斯底里,無端嚇人。尚藥局說畢竟上了年紀,先皇駕崩、國舅枉死,一次兩次得這病本就起在心裡,就是判若兩人也是正常。馬靜禾卻至今都覺得不真實。太后娘娘往年也不吃國舅爺送的石鏊,想來是不喜歡;而今卻為何忽然轉了性子,甚至破天荒親自下廚?一份餅子不值幾個錢,一份心意卻價值千金不容糟踐。太后身子要倒下去,步子卻往外跨;面龐紅得彷彿灶膛,脖子鼓得像公雞。她走過來了,幾乎氣勢洶洶,竟然像田間的農人,街頭的悍婦,每一步都彷彿擲地有聲,每一步連影子都張牙舞爪。黑貓遇著了天敵,楊華無處遁藏;執杖親事們肅穆成雕像,就連馬靜禾,終究也插翅難逃。風欲大,樹卻靜;天越低,月色更淡。在一場瀰漫著貓叫的夢魘裡,清晨,正徐徐穿行。
,!
而後所有的虛張聲勢,原形畢露。
並非誰重瞳如炬,榮王的眼睛,不過是最平平無奇一雙兒子的眼睛;所見並非一國之母,不聞河東獅吼,母親步履不穩,孤零零在庭院當中受風;一身病骨支離,竟然秋葉般瘦弱,貼著他胸前彷彿只剩一口氣。昨夜席上一場鬧劇,似乎眨眼間便不值一提。為弟弟身後祭一份哀榮:何過之有?他不曾幫襯,委實不孝之至。
“兒子送母親……”
昨夜的最後一滴雨落了,母親從他身前離開。上前攙扶的是馬靜禾,亦步亦趨的是他這大孝子——他什麼都不能做:既不能奉汗巾於前,更不能執髮梳在側。“有失身份,”母親冷聲斥責,“你是先帝嫡長子!”卻不是她自己滿懷歉疚的兒子。好奇怪,這卻居然不是他此夜、第一次被拒於千里之外。僅僅幾個時辰前,阿蠻也曾將他推開:
“我沒事!”痛紅的眼睛甩下去一滴淚,她一扯被子,偷偷藏住被雨水泡透了骨縫的左腿,“春日小雨,下了沒多會兒就停。這就受不住,以後的日子要怎麼捱?倒是你!”顫抖著整個身子,她還反倒要挺起脊背給他擦雨擦汗,“壽宴結束了沒有?就這樣急急跑回來。又不是頭一次,犯得著,這麼兵荒馬亂?”
戚晉彼時別過臉去,不願看她;這會兒卻肯看清母親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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