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寒料峭夜瀟瀟(第4/9 頁)
,轎輦顛簸中,榮王戚晉卻總嫌燥熱。去了九旒冠冕,解了玄衣纁裳;耳畔的雨聲小了,胃痛卻使心跳愈發慌張。前幾日焚香祭祀,齋戒少餐;今日眼瞅著雨落下來,又如何有心用膳?春雨勢頭不大,飄飄零零,是黑夜遮住了街頭巷尾恭賀壽誕那喜色;轎伕啪踏踏的腳步空空響著,行人早都歸家,連燕子都數不出幾隻。轎內沒有燈火,眼前一波波漾出去的黑中發花不知是什麼顏色。接著猝而一聲,像是疾步磕在了岸邊,戚晉一步撞出來,眼前已是東角門。進門先得上仨臺階,跨門檻,又下石臺。起起落落像雨滴一樣沒有著落。魏奏大抵候在門口、跟著說些什麼:“……張奉御?李姑娘不讓請。”跟著馬上追一句:“說是不要緊……”
怎麼不要緊。
她害了病的左腿在半空吊起,支起右腿來湛紫正在捶打捏揉。必定又是側躺著折磨了半日,痠痛了一隻好腿;卻居然冠戴整齊,臉色蒼白都像是珍珠敷面。一雙雀目也沒有特意尋過來,她自己急急忙忙先要放了腿、再抻了裙;扭過臉來眉毛先顫、嘴角卻笑。
戚晉從腸胃到心肺就被什麼東西拽住,久久無從平息。
她還在逞強、還要隱瞞。
從前他幫她揉過多少次腿腳、擦過多少次眼淚?懷抱過她爛泥般的身軀,浸透過她溼重的汗水,他以為他們已經能夠坦誠相對,她卻居然還敢拿一副矯揉造作的假面來欺瞞糊弄。他所以自然要替了湛紫來,下手毫不留情,從腳踝一路捏到大腿根,再掐了她的腰,聽那糊塗姑娘咬緊牙關倒吸一口涼氣——有如擂鼓出擊,這本當是一聲預警;戚晉兀自還得忍著胃痛,如何能夠顧及?
,!
所以當她一隻手春雨般灌進他衣領;當她整個身子寒風般將他裹緊,堂堂榮王殿下竟唯有汗出如漿、頭重腳輕,一時甚至淌了熱淚,胃痛愈發直衝天靈。是阿蠻先解了他的蹀躞帶,還是他先蹭了她的乳房?兩個吃痛不過的病人混在一處,自甘墮落乾脆要同歸於盡了!
春雨沒有聲音,遠處有腳步接近。李木棠打個冷顫,有片刻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忽而又深覺奇異。那個遙不可及的榮王殿下啊,竟然顫抖著,赤紅著,嬰孩一般,純潔無垢地,又做回她的晉郎,又回到她的靈魂裡。承了黃子虛言傳身教,她今兒要做“大姑娘”,冰涼的指尖向上遊走,輕易便勾破他沁了薄汗的肌膚;再深入、再交匯、再縫補、再昇華……如果自此鑄成大錯?
便鑄成大錯!
才十四歲的小丫頭好像用盡了畢生的決心,眼前一黑,回過神來卻居然拄拐已經站在雨地裡。衣裳是完好的,連發髻都一絲不亂;雨還在下,她居然倚杖站得端正,哪怕酸苦從腳底一路鑽到眉心。湛紫撐傘等了她片刻。是了,她想起來了,什麼時候,二哥的聲音在門口響:“燕使前來拜會……”就這麼一句話,忽而竟使她犯惡心。即將墜入泥沼的身子向上一挺,居然站起來、走出來……耳畔唯有心驚!她方才做了什麼?竟那般執迷不悟、甚至於樂在其中?哪怕傷勢反覆,她甚至牽動右腿試圖將他夾住!午後受病痛豁免的得意驟然變質為惶恐:如若就此傷透了身子,必定要惹他雷霆之怒!
她總該得逃跑,柱了張公子新送的柺杖,穿過雨地,彰顯自己身體硬朗。至於他?髒汙了衣衫倒在床畔體力不支的……這回怎麼不犟嘴說“不可以”?顯然他並非聖人;她也不是懦夫。頭頂大雨,她當真往前走:一步兩步,跨越朝聞院門檻的時候扶住了湛紫;十步二十步,繞過花園時竟然挺起了頭顱;百步而後,眼前有庶僕執燈開道,身後有親事佩劍隨行。李木棠發綰珠玉,身著錦霞,竟然主人一般昂首挺胸去善誠殿會見藩使——何等排場、何等氣派!她可還記得腿痛肇始於何?記得豐安雪落?
善誠殿外,她只是將胸前珊瑚珠串取出,扶正了狼牙。候在此處的燕使突黜裡麻古像是月亮刻進去的傷痕,那黑熊般的身影使她想起一位不知名姓的燕人將軍。眼前幾乎有血色閃過了,她卻露出笑容來:
“殿下正在更衣,片刻便至。煩勞貴使久候。”
瞧見她的第一眼,突黜裡麻古便曉得自己大錯特錯。屬下曾經傳言,襄安公主也曾一本正經,各個要說有人在右副將多利世苾結利手下逃出了生天。多利世手段毒辣、行事兇殘,曾經一戰斬殺梁國五千戰俘,連日漸遲暮的火拔支畢都難能望其項背。襄安公主曾經的貼身婢?突黜裡總以為這是梁人誇大其詞,屬下庸人自擾。他彼時喝了半盅茶水,仍為此事發笑;走進善誠殿來第一位姑娘,卻使他一時恍惚:
她步子不大,藏起了細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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