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掩萬水(第1/3 頁)
寒風灌進,冷得人不住瑟縮,阮珠玉的眉頭蹙成一條線。
周淩此番破車示威,讓阮珠玉親自撩簾,是在替周璇搓她的銳氣,滅一滅阮家的威風。這是冠絕時輩的權勢較量,倘若阮珠玉此時真掀了簾子,便是將阮家的威嚴,親手送出去,送到可被周家脅控之地,這是折辱,是不舞之鶴。
阮珠玉的手蜷成一拳。她剛想張口,可駁斥的話還沒說出,陡然,車外的凍人氣兒穿進衣間,邱嗣因不知何時已然挨坐兒在她的身側。他的指腹上,沾著她唇上的一點硃紅口脂,往自個兒有些蒼白的唇上抹。
不過一點殷紅色,倒是稱得邱嗣因幾分超逸出塵。他之眼眸亦楚楚,是雌雄莫辨的美絕。
“借之。”
邱嗣因話說得悄悄,手指卻攀得阮珠玉烏絲上的一支青釵。他將自己的長髮綰成最容易的女髻樣式,自解了衣衫,露出那看似些許哀毀骨立的背脊,長髮輕垂,遮住有些清晰的薄肌。
他躬身立在阮珠玉的前頭,又將她的披風解開,蓋在自己的身上,隨後便是跌坐於另一側,徒留一面隱約女相予那馬車簾口,帶著些恍惚的嫵媚之氣。
阮珠玉神色微動,眼底卻是藏不住的笑。她是從來也沒見過這般的邱嗣因,倒是有些傾國傾城的意思。
二人相視,只一個眼神,便是萬注波濤相匯。她懂他的意會,他讀她的心意。
於是一聲嬌俏,在此響起。
“周將軍,我一小小女子的馬車裡頭,能藏得了甚?”阮珠玉捋著一縷髮絲,話朝著外頭說,“若你執意,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裡頭,都是爾等腌臢不該看的東西,若是傳出去,可損得周淩周將軍你的名聲。”
阮珠玉這話看似提醒,卻是在激怒周淩。馬車裡頭,已是阮家自家罰人的境遇,如今邱嗣因扮得女婢,又衣衫脫身,是為不雅。
周家人魯莽,從來都是一根筋走到底,怎會思及此等情形?果然,彎月戟泛著青青鋒芒,被周淩收回了去,轉而蓋住車中光景的金織縷綢簾被人扯弄開來。
“這天底下!還沒什麼本將是看不得的......”
正是話語間,車簾扯動,邱嗣因的姿影便全然落盡周淩眼裡頭。一瞬愕然,周淩的手僵在半空中,舌齒相撞,瞠目結舌。訝然,羞紅在他一張年過四十的面孔上,輪番上演。
中計二字,衝上心頭,旋即是周淩懲忿室欲的一聲“呸”。他慌忙將手中的簾子放下,難為情般退後了幾步,啐了口唾沫,罵得難聽:“阮珠玉,你個毒女,自己是個蛇蠍貨色,還竟敢......竟敢!!!”
竟敢想扣他個不堪的淫賊名頭!
周淩只覺得一陣暈眩,又一把年紀了,被氣得抖若篩糠,更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指著馬車,久久不能平歇。他落了面子,心裡頭擁著十分的火氣,正欲再起事,卻被阮珠玉聲音碾了下去。
“周將軍慎重,若是滋事生大,阮周兩家可便是水火不相容了。你可別忘了,當初,皇后娘娘在周家最頹疲之時,求上門,是阮家不嫌周家醜,這才將周氏救於火海,要不然你周淩還能站在這兒,朝我發難?怕是早成了一具白骨寒寒,在地底下成了灰燼。”
阮珠玉說著,又將簾子掀起。她側過臉,只露出一雙薄情的眉目,斜睨著臉色青紫的周淩。
“就憑這份恩情,便是再論道千百回,你周家亦是還不清的。”
她說罷,隱去半張臉孔,衝外頭,道:“妙青,走。”
馬車再次被拉動起來,只留一地哀嘆殘雪,攜著贏家的風,離去。簾子外頭究竟是如何的周淩,阮珠玉不加理睬。不過是即將卷在旋渦中央的匹夫,不足掛齒。
車行到大燕京城郊外處,是一派清麗象,被來往的車馬軲轆碾出來的道路旁,是一片薄冰覆水,寧靜湖泊,愜意非常。
阮家的馬車繞了不少道,堪堪停在山水澗,一處雅緻宅院旁。這是阮夫人的陪嫁山莊,早些年全權交由阮珠玉打理了。妙青倒是機靈,知曉此地離京城遠得很,山路又崎嶇,偏僻,並不是阮修汀手眼通天的地方,便讓車伕往這頭來了。
現下已是午夜時分,京城阮府自然回不去,這莊子上還有不少要吩咐安置的東西,阮珠玉索性也就在這裡歇息了一晚。
山莊不太大,卻皆是精妙絕倫的屋棟。這山莊裡頭幫著打理的是阮夫人的親信張嬤嬤,是信得過的。她見著阮珠玉,很是驚喜,上來前,福了福身,道:“姑娘來了,老奴見過姑娘。多年不見,姑娘長成大孩子了,真是越長越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