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偎權(第1/3 頁)
冬日的早晨,總是沉寒萬千。一碗清茶擱置在掌心,升騰著霧濛濛的暖意,盡數撲落在阮珠玉的眉睫,變成涼意。
“昨夜,我睡得早,隔壁可有異樣?”
阮珠玉問著,任由妙青錘捏著她的頸肩。
“奴婢派人盯著呢,姑娘可就放心吧。”
妙青話落,阮珠玉只不過點頭,並不再說話,接過張嬤嬤的一碗淡粥,佐了山裡溪群的野魚軟糜。山中風雪早止步於夜,天色透著一絲微弱的陽光,傾在腳邊,不得溫熱。
門外一陣拖沓的步履聲,隨後,便是旁的人識趣兒,將房門合上的動靜。木椅摩擦著鶴立花紋的羊絨地毯上,發出不小的聲響,阮珠玉的餘光裡頭落了個人影。
“你倒是起得早。”
她回頭去,正巧迎上邱嗣因的眸子。
他沒理會她的揶揄,指尖點在桌面,畫出一道暗界。
“若要爭王,便是要兵要權。推翻周阮二家,單單只是你所說的好名聲,可是不行的。你真想坐這大燕的鳳位,那便勢必要同我去討,去挾。”
阮珠玉看著邱嗣因的手指在錦繡織緞上勾勒出兩個字來。
陳平。
阮珠玉的目光隱約有些晦暗。陳平,此人乃曾經的安定侯之幕僚,已是才絕之輩,而他所效忠之人,更是大燕開國以來唯一的外姓侯——安定侯穆何斂。
一曲蕭塞秋笛歌,沙卷寇敗旌旗落。
不曾見君攜恩來,只望燕胄沒馬革。
此詩題於天子,標榜於世,頌之高尚,揚其威武,一時間穆何斂風光無兩,是為大燕第一武將。
直到,阮修汀收買軍營中饋,那些軍官利益燻心,竟封封奏章落井下石,一一呈遞於朝堂之上,擾亂聖聽。不得已,天子為保其性命,只能扣其一個恃寵而驕的罪名,讓穆何斂就此告老還鄉,闊別沙場,如今已是五載光陰。
“穆何斂,已是晚秋之輩,你想讓他老人家,重振當年兵馬,是不是太讓人為難了些?”阮珠玉攪動著有些涼了的粥湯,又道:“更何況,我父親可是阮修汀,他若是知曉我要為你的妻,為你的後,豈不是會朝你發難?讓你一腳將我踹了去。”
“不會。”
邱嗣因盯著她嘴角的一點粥漬,幽幽:“你如今可是與阮修汀就此劃開界限,不是?”
“昨日宮門前的那番鬧劇,你若還受他一點庇護,那周凌就算再囂張蠻橫,也騎不到你頭上來撒野。”
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周淩回宮,阮珠玉竟是一點風聲亦不知,宮門處的動靜鬧得難堪,卻無人解圍。看樣子,她這位太傅父親,想借周家的手以示她的不乖和他的不滿。
“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過嘛,手邊兒的一隻兔子,飼養甚久,突然不再吃草,而是食肉,任誰都會驚懼。”
阮珠玉將碗盞推至一邊去,垂下了眼眸,她的手指,在方才邱嗣因所畫寫的字上揩了兩指頭,將之抹去,道:“你我從昨日起,便是同舟共濟,生死與共,倒是不妨開啟天窗說亮話。我且問你,如若我不來,那你,會如何出宮,再如何制勝?”
這是在審呢。審他邱嗣因手底下到底還有沒有什麼貓膩,不過,她也不太指望他直白坦誠,只是試探著,期望從邱嗣因的神情中,找出一點點不同來,以此加以猜測。
“你說得好篤定,萬一,我就此磋磨光陰,至此病死,亦或,老死宮中去,不也是個好活法?”
邱嗣因笑得無賴,他說得輕巧,仿若一句玩笑。
“東宮屠戮,又被長囚,受盡侮辱。你這般傲骨錚錚,自詡不凡,會能不恨?”阮珠玉也跟著笑,可卻是冷的。她的手指伸在邱嗣因的胸前,貼著她為他置辦的一身新衣紋路處,划著圈兒,打了轉兒。
“你騙得了別人,可是,你騙不過我。”
阮珠玉的眼睛盯著邱嗣因,好似要將他看盡。陡然,那有些血色的指尖被緊緊握住,那張臉,帶著些溫熱氣兒,放大在阮珠玉的面前,那雙眼眸,若瓣瓣嫣色桃花,長睫輕顫。
“當年屠戮,還剩得有一支暗衛,如今還在廣納賢士,已有上百人是矣。”
“對我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這些話,實實在在落到阮珠玉的耳朵裡頭,平添一抹燙人的意味。她看著他張合的唇,似乎一切都來得太過輕易,惹得她不禁有一瞬失神。
“那你呢?阮珠玉,你的誠意,定不能輸我分毫啊。”
邱嗣因說著,臉上掛著狡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