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 頁)

，讓她明白了在省城的花花地界，美貌能幫女人謀求以往想也想不到的榮華富貴。她一路走來，全靠著當初手持鐮刀敢捅親叔叔的那份孤勇潑辣，嫁入潘家後表現出超乎常人的交際手段，不但潘家銘要對她刮目相看，連潘家的老太爺也難得講了句兒子這回娶的姨太太“總算不是胡鬧”。

有這個能耐，她又怎會將內宅婦人那點勾心鬥角瞧在眼裡，看著眼前的序號一二三的太太們掩飾在精緻妝容下各自的幽怨憤懣，關秀娥就覺好笑。她抬起手，順著精緻的鬢角一路輕撫過去，新燙的漩渦紋紋絲不亂，她朝大太太笑得幸災樂禍，嘴上卻說：“我們太太真不愧是讀書人，講出來的話就是好聽，我就從不曉得一個四字還能有這麼多說法呢。”

三太太也笑，挑著細細的眉毛：“可不是嘛，大太太知書達理，不但會說四字打頭的成語，五呀六呀七呀八的，想來也難不倒她。哎喲等下，砰，清一色素糊，對不住對不住，誰叫你們一個倆個都忙著講話，倒便宜了我。”

三太太咯咯地笑，大太太登時拉下臉又不好發作，只好心疼地數了銀角遞過，二太太直愣愣出神不知道想什麼，三太太捅了她一下笑道：“二太太，牌桌如戰場，可不許賴賬呀。”

二太太回過神訕笑了下，魂不守舍地給了錢，不一會便推說頭疼要回去歇息，大太太正厭煩三太太厭煩得不行，巴不得有人說散局，聞言當即同意。她們兩個一前一後，扶著丫鬟搖搖擺擺離了牌桌。三太太索然無味手往麻將上一推，嘩啦啦的脆響，又冷笑一聲：“幾十歲的人了，又不是二八黃花閨女，不就是先生在外頭又多了個女人嗎，做什麼黯然神傷給誰看。”

她語氣中的鄙夷太明顯，關秀娥想裝看不見都不成，只好應了句：“二太太跟著先生時日長，情分不同吧。”

“情分？先生在外頭有新人，這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大太太都沒說什麼，她倒來勁了。”

關秀娥略吃一驚，沒想到三太太倒是敢說，她斜眼打量眼前的女人，長著一張潘先生熱衷的杏眼櫻桃嘴，眼線畫得深，瞳孔便顯大，煤油燈下黑幽幽，只見譏諷，未見神傷。

她忽而便對三太太有了興趣，說笑一樣道：“你呢，你也無所謂？”

“怎麼反倒問我？你比我年輕，又比我有臉面，論起來，先生有了新人，你才是最該有所謂的呢。”

兩人刀劍互往，原本是虛晃一招，沒成想卻驟然間瞥見了實意，對視一眼，三太太先笑了，關秀娥也笑。

三太太玉蔥般的手指在牌桌上點了點：“我爹是十三行鋪子上的掌櫃，打老潘先生在世，我就定下給小潘先生做小，這種事進門前我就曉得會有，果然呀，我們先生一點都沒讓我失望，這屋子裡，往後恐怕湊兩桌麻將都綽綽有餘。”

關秀娥關心的是另外的問題：“你從小訂下做小，那怎的你不是二太太？”

三太太笑：“想知道呀？也罷，我今晚贏了錢高興呢，同你講實話也無妨。你猜二太太是大太太的什麼人？她孃家的窮親戚，一家子靠典當接濟過活呢。”

關秀娥笑道：“哎呀呀，那不就是舊時代的陪嫁丫鬟嘛……”

三太太眼波流轉，抿嘴笑道：“誒，這話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大太太可不愛聽人講她家姐妹共侍一夫，再說了，舊時大行商大買辦哪個不是妻妾成群，時代是不同了，可有錢男人也跟著不同？不說這些，你呢？我聽說先前你是個女學生？”

關秀娥垂下眼瞼，半真半假道：“是呀，我上省城投靠親戚想考學，可那家親戚不是好人，好彩遇到潘先生，他答應進了門就送我去新學堂的。”

三太太吃驚地睜大眼：“看不出你還想做女狀元，那怎的進門這麼久又不見你去？”

“做女學生比做姨太太可划不來，我都打聽清楚了，唸了學堂畢了業，就算做到教員了，一個月也不過掙六塊，這點錢還不夠我做件好料子的旗袍呢。”

三太太表情豐富，鄙夷中帶了憐憫，未了噗嗤一笑：“你倒是講求實惠。”

“要不然呢，”關秀娥在燈下翻來覆去照自己指尖新塗的蔻丹，笑眯眯地道：“女人家，要麼求虛名，要麼求實惠，我時新旗袍穿著，珍珠玉石戴著，聽戲下館子逛公園打牌，隔三差五辦酒會舞會，這樣的日子，可盼著長長久久才好呢，你說是不是呀三姐姐？”

三太太與她相視而笑，點頭道：“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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