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骨鯁良臣鑑銅鏡(第2/3 頁)
再到魏徵這個時候,已經是找不到仕宦的門路,他儘管“落拓有大志”,志向不得展,乃至有段時間,選擇了“詭為道士”,再後來,雖說得到了本郡郡丞元寶藏的攬用,可也只是為元寶藏之一客,掌書記而已,也就是為元寶藏作一些表奏書檄、應對酬答的文案工作。
這樣的家聲、這樣現實的窘狀,又在已年近四旬的歲月相迫下,魏徵在沒有更好的選擇時,暫屈身李善道帳下,——至少李善道雖也非出自名族,可李善道而下在李密軍中的地位卻已不低,是六衛十二將軍之一,又打下了黎陽倉,並是翟讓心腹徐世績的親信,那暫時跟著李善道,對魏徵來說,亦不是不成,對此,李善道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對於志寧,在聽完他的家世後,李善道就不能理解了。
憑什麼,自己既無族望,現亦沒有充足實力,而居然能讓于志寧改變回鄉的決定,轉從於己?
他現在,可是連個“草頭王”都還稱不上,頂多只能算是“草頭王”帳下一將!
這時聽罷了魏徵的如實解釋,李善道的疑惑盡消。
他撫摸著短髭,歪著頭,瞅著魏徵,笑吟吟地說道:“玄成,你可真是個耿直之士!”
魏徵的耿直,李善道認識這麼些天來,今天,這番話,算是頭回見到了。
當真是直言不諱,毫無遮掩。
換個人,李善道再有“你別哄我”的話,可能也不會就這麼直白地把怎麼勸動了于志寧的緣故,就這般半點不加掩飾地稟出。魏徵勸動于志寧的那番話,意思很明白,即是:你現在回鄉太危險了,不如你先委屈下自己,跟著李善道乾乾,如果不合意,機會又有了,你再還鄉。試想之,但凡圓滑些的人,怎敢就這麼直白地回答主公的詢問?就不怕主公羞惱大怒?
可魏徵,就敢這麼說了。
魏徵婦人也似的白皙臉上,沒甚惶恐,也沒甚不安,恍若無事地應道:“諂媚曲事,非僕之性。將軍有諮,僕唯直言以稟。”
“玄成,我就喜歡你這個‘直言有稟’!我讀書不多,今卿既已為我長史,往後,我有哪裡做得不足,我望卿都能如今日,秉直而言,不加曲飾。”李善道拿起案上提前備下的一面銅鏡,親手交給魏徵,說道,“玄成,此鏡贈卿。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我欲卿能為我鏡,使我時刻警惕,曉明得失!”
魏徵面色微變,顯是被李善道的“以銅為鏡”等語給震動到了,恭敬地捧著鏡子在手,說道:“將軍以此厚望寄僕,僕敢不盡心盡力,盡忠秉直,鞠躬盡瘁!”
主臣兩人,相談投機,敘話多時。
捧著銅鏡,辭出郡府,回到家中後,魏徵把銅鏡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案上,肅立其前,端詳了好一會兒。正好盛志聞他從郡府回來了,趕來找他,看到了這一幕。
盛志不知他在作甚,笑道:“玄成,你素不好修飾,怎卻對著鏡子,看個不住?”
“敬武,此鏡,將軍所賜。”魏徵把李善道“以銅為鏡”的話,與盛志說了一遍,喟然長嘆,說道,“將軍雖起於草莽,弱冠之齡,觀其氣度,非常人矣!”開啟匣子,取出李善道“十二猛士”的那首詩,落目詩之末後兩句,吟道,“‘無心魏武,卻思蕭王’。壯哉!壯哉!”
魏徵擅長治史,原本的歷史中,唐初所修八史,其中五史,都是他負責監修總撰的,其人又性質直,“以史為鏡”、“以人為鏡”云云,可以說是正合他的觀念、主張,正中其心。
此句話,比再多的禮重,比一碗酸辣湯的體貼,比一個長史的重任,更能打心底裡觸動於他!
……
任魏徵為長史、于志寧為司馬、盛志行參軍事的命令,次日下達。
一併下達的,還有另外幾道任命。
這幾道任命的物件,俱是武陽郡的降官降吏、武陽各縣應前時之“招賢令”而願從投計程車人,所任命的職位,亦都是將軍府,換言之,亦即李善道軍中帳下吏的職務。
各衛將軍能夠闢除的屬吏數目不多,只長史、司馬、錄事,及倉、兵二曹參軍事,鎧曹行參軍事等員而已。與魏晉時期,將軍幕府能夠自闢的掾屬人數動輒數十、上百相較,遠不能比。
這麼點職位,錄事等職,李善道又都已任出。錄事,任給了侯友懷;倉、兵、鎧曹等任,任給了王宣德、王湛德等。長史、司馬,也已經任出,任給了魏徵、于志寧。
現他可再任的職位,僅就將軍府的文職來說,實已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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