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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子時(一)
1897年,二月二,龍抬頭,土地公的誕辰。
每逢今日,花城百姓都會去土地廟燒香祭祀,敲鑼鼓,放鞭炮,就連夜裡都要掛上花燈開放夜市,過節的氣氛不比過年差。
雖說時下國家斑駁殘缺,但廣州街頭的百姓並不像北邊人那樣緊繃著一根弦,喘不過氣來。
這或許與他們早早開放口岸的歷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清廷閉關鎖國時,乾隆帝諭令西洋商人只許在廣東通商。
從1757年起的85年間,廣州成為國內最繁華的貿易集結地,百花齊放的環境下使得這裡的人包容性很強,也十分堅韌務實。
其實也是國人大多都有一種簡單的想法——日子總是要過的。
手藝人似乎都在今晚傾巢而出,手扎的花燈掛在竹竿上,如孔雀開屏,垂懸晃動,悠悠燈火映照街道,誘惑著人們的錢袋。
街道盡頭,七八個衙役坐在茶肆桌前,嗑瓜子的嗑瓜子,剝花生的剝花生,還有人啃甘蔗。
桌上地上都是食物的殘渣碎屑,還有比茶客聲音還要大的衙役喧鬧聲。
他們旁若無人的插科打諢令茶客蹙眉,可老闆也不敢驅逐,還得好茶好水伺候著。
衙役們大多都是三四十歲,翹著二郎腿一副大老粗的模樣。
唯有一個年輕人生得俊氣,眉峰似劍面龐清俊,雖也在嗑瓜子吐殼,可因這張臉的關係,彷彿吐殼的動作都好看許多,不令人生厭。
“這街上的人跟螞蟻上鍋似的,又多又亂。”張大寶用手肘推推那俊朗青年,“要不你去做誘餌。”
宋三寶說道:“誘什麼?”
“誘饕餮啊。”
宋三寶問:“抓到他能發財啊?”
這幾年城裡陸陸續續有人失蹤,要麼就找不到人了,要麼就是找到了屍體,那些屍體慘被折磨,讓人不忍多看。
可兇手卻一直沒有抓到。
因為死者所受的折磨幾近相同,衙門斷定兇手是同一個人,便將其稱作饕餮——
奪人性命,殘忍至極。
張大寶笑道:“能啊,那狗日的身上背了幾十條人命,要是抓了他,你能直接成捕頭!”
宋三寶一聽來精神了,就要起身行動。
剛站起來幾人就鬨堂大笑:“新兵就是天真,錢能分得到我們頭上?大老爺一定全藏自己口袋裡。”
宋三寶“嘁”了一聲直接又坐下了,說道:“那我可不去賣命。”
他是來衙門混日子的,可不是來拼死拼活的。他說道:“饕餮神出鬼沒的,有沒有可能不是人是怪物啊?我爹前年從北方南迴的路上就碰見過怪物,獠牙青面的,身上還穿著綾羅綢緞!”
眾人哈哈大笑,抖得瓜子都磕不動了:“怪物還穿綢緞?戲臺上都不興這麼編!”
宋三寶也不信,但他信他爹。
可想到他們一定會嘲笑他爹,沒必要去爭執,想想作罷了。
“有機會還是要去立功啊。”張大寶跟他私交甚好,不逗他了,提醒說,“上頭老喊著要什麼整改啊合併,搞那什麼警察學校,弄不好我們回頭就吃不了這碗飯了。”
宋三寶聽得腦瓜子一嗡,問:“怎麼就吃不了了?就算真要改,就不需要衙差了?”
他掏空了家當才混了個差事,本錢還沒撈回來呢,就要被趕走?
他可不答應!
——可他一個屁民不答應有什麼用。
張大寶說:“你剛進來危險著呢,混點功勞吧。”
宋三寶一聽,手裡的瓜子也不啃了,往兜裡揣,邊起身邊走,說道:“我巡邏去,抓了饕餮,什麼都有了。”
張大寶笑說:“好啊,你要抓了饕餮,青天大老爺就得換人了。”
被打趣的宋三寶氣笑了:“吔蕉啦哩。”
人如海潮,聲如鑼鼓在側。
少女輕盈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這兒看看那兒瞧瞧。
六個僕人始終寸步不離地緊跟在後,只是人多,少女一動,總會差那麼幾步路。
這一晃眼,自家小姐又跑對面攤檔去了。
他們趕緊跟了上去。
少女黛眉朱唇,明豔天真,嬌嫩的臉上掛著笑。見僕人過來,林靜姝便將一袋香煎蘿蔔糕、一袋山楂奶皮卷,還有一兩碎銀給他們,囑咐說道:“蘿蔔糕和奶皮卷是爹孃愛吃的,碎銀你們拿去買好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