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廢棄的老洋房(第1/3 頁)
最近他真是離進監獄越來越近了。
中都境內,邊境港口城市海場,臨近郊區的東區十五街。此時正值冬季,天黑得很早,地上散落著積雪,小巷破敗的磚石路也更難走了。兩側傾斜的棚屋牆支撐著瓦蓋,緊緊擠挨在一起,只留了片狹小的縫隙,勉強能看到一線天空。
這地方白天也很昏暗,現在完全是口長棺材。東部郊區臨近森林,無人看管,幾十年前的棚屋也都廢棄已久,適合棄屍,適合交易違禁品,反正就是容易出事。
要是膽小的人來這邊,一定會被風吹動窗戶的哐啷聲響嚇到。
寧永學是個民俗學者,不過有些時候,他更像是端著攝影機記錄恐怖見聞的戰地記者。如今他尾行內務部的行動,企圖探究秘聞,只要走錯一步,他就可能進監獄。
當然,對他這種人來說,恐懼感一向是缺失的,危機感也經常被好奇心壓制。如今他已經拍了不少人發瘋、發狂的記錄,只差看到真正的“那些東西”了。要知道,揭曉世界的另一面總是格外誘人。
他得放輕呼吸,彎曲膝蓋,小心邁過參差不齊的舊柵欄,沿著小巷一點點往前走。
他追蹤已久的內務部老式轎車已經放緩了速度。寧永學知道他們快要下車了,他也能看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了。距離已經不遠,只要他能成功記錄影像,他此行的目標就能得手。
他必須潛伏得小心謹慎,步子也要邁的悄無聲息。
內務部是公眾視野領域現身最少的機構,名諱總是綁在一切陰森可怖的地方傳聞上。就寧永學所知,他們一直作為傳聞的終點出現,彷彿故事背後的真相都叫他們關了起來,收容在某種牢籠中,不許其它人知曉。
只要他跟著過去,他就能看到他們幹了什麼。
東區十五街年久失修,磚石道路破損不堪,幾乎被市政遺忘,正因如此,內務部的轎車開得相當慢。
靠腳步行走追蹤他們不難,加上寧永學熟悉東區十五街的路途,事情自然更加順利。
沒過多久,車停了,就停在一棟歷經風雨的三層洋房前。
要是寧永學猜得沒錯,引來這幫人的恐怖事物就在其中,他必須在拍攝途中確保自己不被發現,否則,他會受拘押,不止學業不保,甚至可能查無此人。
作為一個還沒畢業的普通大學生,自己的舉動可謂膽大包天,逾越規矩,不計後果的程度足以令人列為故事橋段,大書特書,接著又被各地的老頭大爺視作談資,在街頭巷尾津津樂道好幾個月。
可他不完全是。
很大程度上,一個人的感情嚮往決定著他的願景和渴求,而除去扭曲的好奇心理,寧永學很難說自己還有任何特別的感情。
他是森林深處的村落出身,大約從中學時代起,他就如遷徙的候鳥一樣遠離故土,揹著身後逐漸被城市淹沒的樹木而行。此後許多年內,除去學業,他就從未在任何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月。
他實地考察各個偏僻村鎮充滿邪性的民俗誌異,在戰後留存的廢墟過夜,在民間傳說裡的古建築遺址露宿,在海場的地下墓穴深處探險考察,和堆成牆壁的骸骨一起安眠。
他甚至帶著記者證尋訪過瘋人院,聽那些面色詭秘的囚犯言之鑿鑿地講述過去,就為滿足自己心中荒謬的追尋。
他試圖在乏味的生活中尋覓未知,企圖從未知中提取真實。
若要追問自己希望收穫的結果,追問自己為何還沒遇難,寧永學也很難說得清。
心中缺失的恐懼情緒幾乎令他把黑暗和死寂視作坦途,很多人言之鑿鑿的怪異或詛咒,也彷彿總和他擦肩而過,宣佈彼此之間兩不相干。
最終,它們只會留下一些扭曲的殘骸供他觀賞、拍攝,記錄在影像文字中。
長久以來,真正邪性的事物他尚未遭遇,地方亡命徒卻搏鬥過不少,恐怖傳說中的真實他從未正面經歷過,古老的語言、咒文和儀式倒是記下了一大堆。
作為社會成果,他在《地理自然雜誌》期刊刊登有數篇文章,在《海場週報》的民俗欄目擔當特約記者,參與翻譯過不止一篇剛剛出土的古語文獻,還經歷了兩次地下墓穴未開放區域的考察專案,深入近百米地底......
尤記得在考察期間,有人發了癔症,有人被坍塌的落石砸死,還有人噩夢纏身,事後就進了本地的瘋人院。
至於寧永學,他照舊一無所獲,最終只拿了滿手經費,當做事後的照顧。
然後全都投入往更遠方探詢的路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