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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書很普通,是已為人子女者常說的話。可是我卻從不會這樣直接地告訴爸爸媽媽,“我想你們,我放心不下。”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從來都不習慣溫情主義。彷彿這樣的話一說出口便顯得矯情,尷尬。
從小我父親對我們姐弟三人的管教就十分嚴厲,姐弟三個從來都不會撒嬌。偶然在父親面前任性了一點點,就會惹得他大發脾氣,拿起手上的掃帚或筷子揮舞起來,暴跳如雷地喝叱我們,嚇得我們逃得遠遠的。
這樣的脾氣很快便傳染給我們。母親的性情是溫和的,我和弟弟們認為她太嚕嗦了,就會像父親一樣粗聲粗氣的喝止母親繼續說下去。這個時候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母親的感受。雖然我們這樣粗暴,並不代表我們就不愛母親;雖然父親這樣嚴厲,甚至苛刻,也不是說父親不疼愛我們。只是我們這一家人還不懂得運用親情的表達方式。
兩代人的倔強脾氣,使得我們跟父親,我們跟母親之間平時極少交流。父親在場的時候我們就沉默,或者走開。母親在家裡也失去了可以談笑的人。這個家庭雖然有五口人,卻十分沉悶、壓抑。
我初中畢業後,在學校住讀。放假後,第一次回到家,家裡門鎖了。我興奮地在山路上奔跑著。菜園裡,稻田裡,到所有父母可能去的地方去尋找他們。我第一次體會到想念父母的滋味。雖然都十六歲的人了,卻像年少的孩子一樣,嬌聲嬌氣的在每個埡口,喊著:“爸爸,爸爸!媽媽,媽媽!”。最後在公路邊的棉花地裡,聽到有人大聲喊我父親的名字:“樹生,你姑娘回來了,在叫你呢!”父親這才從棉花地裡伸出頭,手裡拿著菸蒂,高興地對我招著手說,“這裡,這裡,聽到了。”他老人家還是那樣的脾氣。語氣裡仍然有點不耐煩,臉上卻高興得不得了。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會很生氣地大聲呼喝著,“叫鬼啊,喊冤啊”。
沒回家之前,我想好了很多話,很多好訊息,要告訴父親,可是到了父親面前,從前的那種感覺又像一堵牆橫在我們父女之間。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好像說什麼都太矯情,都不自然。問了句媽媽去哪兒了,就乖乖地幫他摘著棉花。
我一邊摘棉花,一邊偷偷看父親,突然發現他鬢角多了幾縷白髮,面色也憔悴了許多。心裡第一次因為父親而有種抑制不住的痛,怎麼都忍不住要流下淚來。然後又想起了可憐的母親,和我們平時對母親的殘酷。我愧疚得無法原諒自己。
除了小時候不懂事,捱打捱罵,我極少在父母面前哭。我這種打死也不低頭的孩子,又怎麼能讓父親看到我的淚?我埋著頭,將眼淚藏在垂下的頭髮裡,裝作輕鬆地說,“爸,我回去做飯。”
他沒抬頭,“嗯,回去,回去。”
我轉過身,一路哭著回到家裡。父親一定不知道做女兒的當時心裡有多難受。
從這個時候開始,我開始恨自己。很後悔從前的任性,懶惰。我想,只要是能讓爸爸媽媽生活好過一點,吃多少苦我都願意。從這以後,幹多重的農活,我都沒推三落四,也變得沉默了。我想,我們的家庭氛圍太緊張了。父母親被家庭的重擔壓得差不多都喘不過氣來了,應該讓他們享受所謂的天倫之樂。我開始學會服從父母親,學著逗爸爸媽媽開心,家裡終於有了難得一見的笑聲。可是這樣的情景也是不常有的。父母與堂叔伯們的爭吵,父親與母親的爭吵。讓我和弟弟都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被家庭的陰影壓抑得透不過氣來,希望離開家越遠越好。我對弟弟說:“行了,我們都走,讓他們吵個夠。”於是我和大弟弟遠離了家鄉,小弟也上大學了。家裡就剩他們兩個老人了,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要拋棄他們。
也許是父親老了,他的脾氣慢慢也沒有從前那樣焦躁了。慢慢地我也能理解他的苦處。可是誰讓他生在那樣的時代。
父親是老三屆,考上了大學,卻沒錢讀書,被爺爺逼著成家。在學校教書後又被調到村支部做財會。因為賬目的問題,得罪了不少人。雖然明著是當幹部,沒拿錢回來,還老貼錢給公家。家裡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活,媽媽生氣,就會嘮叨,一嘮叨他就煩。家庭的重擔,還有這個窮村子的一些債務,讓他覺得無力迴天,所以心中總有一把無處發洩的怒火。
我很寵兩個弟弟,寵得大弟弟很晚才懂事,如果不是我自己境況不好,恐怕他到現在還沒法獨立。我對旁人說,我很愛我的弟弟,可是很少跟弟弟們開玩笑,從來也沒有說什麼溫情的話。他們做錯了事,我仍然會像父親一樣嚴厲的訓斥他們,重複著父親的教育方式。
有了女兒之後,我把女兒放在父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