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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的、扁的說成圓的!想叫我可憐你?一掉淚就什麼都認頭?沒門兒!“雨給我扯這些週三經!你又覺著回來不合算了是不是?哼,早幹嗎呢?你不會不回來嗎?你幹嗎回來啊?”
“是啊,我究竟回來幹什麼啊?”梁冰玉喃喃地說,捫心自問,她竟然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歸來的動機。是僅僅想回來看看這難忘的故土、看看姐姐,還是想永久地在這兒生活下去?這兒還住得下去嗎?生活之路的後頭有斷崖,前頭有絕壁,難道她沒有想到嗎?不,她想到了,正因為如此,她在歸來的途中才“近鄉情更怯”,每邁一步都意識到它的沉重和艱難。北平,“博雅”宅,不僅是她和韓子奇的家,也是梁君壁的家;梁君壁,不僅是她的姐姐,還是韓子奇的前妻!這個矛盾,難道可以調和嗎?正因為如此,她才在踏上故土北平之後,又遲疑地留住了腳步,暫時棲身於旅館,贏得一點喘息、一點思索、一點抉擇。而這抉擇竟是反反覆覆沒有結果!家,已經近在咫尺了,姐姐在那裡等著她呢,奇哥哥也在那裡等著她呢,她為什麼要自己把自己拒之門外?正因為如此,她不再猶豫徘徊,不再等待任何人的允許,回家來了!後果是什麼?她不知道!踏進家門之前,她不能抵禦對姐姐的思念,也許是蘊藏在血液中的這種力量,推著她不顧一切地向前走,哪怕前頭是風,是雨,是山,是海……現在,迎接她的是仇恨,來自姐姐的仇恨,她又將怎樣抵禦啊!
“不該回來,我真不該回來……”她在這仇恨面前戰慄了!
客廳裡,取暖的火爐,煤球燒得正旺,發出“啪,啪”的爆裂聲,爐口上坐著的大銅壺,水在沸騰,噗噗地冒著白汽。
“你別說了,別折磨我了,回來是我的主意……”韓子奇望著失神的梁冰玉,心中無比沉重。他走過來,提起那把銅壺,沏上一碗茶,往前推了推,望著梁冰玉。
“哼,瞧這一唱一和的,”韓太大瞥了他一眼,“你怎麼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啊?不會不回來嗎?”
“天星他媽,你就少說兩句吧!”姑媽為難地在中間周旋,她弄不清自個兒該向著誰,瞅著誰都心疼。現在,姐姐佔了上風,她就覺得妹妹可憐了,扶著玉兒的肩膀,把她推到桌邊,按到椅子上,“玉兒妹妹,喝口水,瞧瞧這嘴唇兒都是乾的!出門在外的人,還能不惦記著往家奔?甭管在外頭有過什麼差池,只要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就得念‘知感’!叫我說,回來得對!”
心內如焚、口乾舌燥的梁冰玉端起那碗茶,輕輕地吹著,吹著。吹得不燙了,把嚇得不敢出聲的女兒攬過來,抱到腿上,喂她喝。這是女兒第一次喝老家的水,不知道是甜,還是苦?
“唉,這麼點兒個孩子也跟著大人受跌趔!”姑媽感嘆著,心裡卻想著遠了去了。她想起了她那沒滿月就跟著他爸海連義跑得沒影兒了的兒子,猜想他們爺兒倆在外頭是怎麼過的?會不會……“人想人,想死了人!”她沒頭沒腦地說,“要是我們柱子跟他爸也能回來,哪怕再帶個媳婦,帶個孩子來,我也是喜歡的喲!……”
“哼,我可沒你那麼賤!”韓太太不屑地扭過臉去。
姑媽剛想討這邊的好兒,又過去瞅那邊的臉色,“天星他媽,我這不是寬你的心嘛,已然走到了這一步,你得往開處想!咳,這年頭兒,男人哪,娶仨娶倆的有的是,可甭管怎麼說,先娶你來你為大,水高漫不過山去,玉兒妹妹也還得在你後頭……”
這番話,好個不知眉眼高低!她還以為這是為玉兒求情告饒說好話呢,還以為玉兒正等著“大太太”點頭呢,還以為她在萬般無奈之際出的這個高招兒是保住這個家庭的萬全之策呢!
“大姐,您真可憐……”梁冰玉鄙夷地斜睨著姑媽,這個貧窮而又苦命的女人,使她猛醒了:在中國,要做個女人,只能做這樣的女人,愚昧、麻木、自賤、自辱,持家的奴僕、生育的工具,男人的附庸,哪裡還談得上什麼愛的權利?這裡不承認愛,只承認婚姻——形式的、畸形的婚姻!更可憐的是,男人這樣看女人,女人也這樣看女人!“您……把我看成什麼了?是韓子奇的小老婆?”
“啊?你說還能怎麼著呢?”姑媽被她問愣了,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做了“小”又不服小的女人,“你怎麼還可憐我?我這是可憐你呢!”
“呸!”韓太太憤然啐罵,“韓子奇娶小老婆也輪不到她,這個不知道寒磣的賤貨!天底下有親姐兒倆嫁一個漢子的嗎?”
“行了,行了!”韓子奇已經無法再忍耐,只覺得腦子要爆炸!他一拳打在雕花隔扇上,痛苦地呻吟,“你們這是逼我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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