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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媽爭不過陳淑彥,就放了手,在圍裙上擦著胰子沫兒,過意不去地說:“姑娘,今兒晌午別走啦,在這兒吃飯吧!”
韓太太卻說:“家裡又沒準備,叫人家吃什麼?我說呀,淑彥,說話就到禮拜天了,新月準回家,我叫她在家等你。”
“禮拜天我準來!”陳淑彥高興地說,使勁兒揉那領子。
“姑媽,”韓太太又立即下達任務,“您給這小姐兒倆好好兒地做點兒可口的,啊?”
“哎,哎!”姑媽滿心歡喜地答應著,一想到新月要回家,她心裡就像喝了蜂蜜似的甜,“明兒一早,我上天橋的自由市場買活雞去!上菜市口買活魚去!”
老姑媽立即處於臨陣狀態,興致勃勃地準備為新月接風而大戰一場;韓太太卻在心裡謀劃著另一件大事,這件事,現在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第五章 玉緣
梁亦清碎然慘死,奇珍齋如同天塌地陷!
正在後邊陶醉於美好的夢境之中的孃兒二個。猛然聽見異聲,一起奔到前邊的琢玉坊中,只見梁亦清直挺挺地僵臥在韓子奇的懷裡,臉上、身上、地上都是鮮血!韓子奇彷彿和師傅一起失去了靈魂,雙手緊緊地抱著師傅,眼睛定定地盯著師傅的臉,琢玉坊在這一刻,整個兒地凝固了,僵死了!
白氏和幼女五兒猛地撲在梁亦清身上,號啕大哭,痛不欲生;年僅十五歲的壁兒卻異常鎮靜,父親剛才那一聲絕望的叫喊,她奔進琢玉坊這一瞬間看到的慘象,立即使她明白了什麼樣的命運落在了全家的頭上!她跪了下去,跪在父親的身邊,望著那張蒼老、疲倦而又死不瞑目的臉,她的熱淚“刷”地滾落下來。但是,她沒有叫喊,沒有搖晃著亡人訴說一切。她知道,父親已經歸去了,在他離開人間走入天園的時刻,是不應該打擾他的,讓他靜靜地走,從容地走,帶著“依瑪尼”——崇高的信仰。她遺憾的是,自己作為長女、父親的至親骨肉,在他最後的時刻竟然沒有守在身旁,沒有提醒他念清真言,這是一個穆斯林最大的缺憾!現在,父親的“羅赫”(靈魂)也許還沒有走遠,還在等著呢,你看他那圓睜的眼睛、大張著的嘴!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撫著,闔上父親的眼睛,閉上父親的嘴,衷心地為他念誦:“倆以倆海,引攔拉乎;穆罕默德,來蘇論拉席(萬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主之使者)。”她相信,父親一定是聽到了,帶著親人的祝願,帶著信仰,無牽無掛地去了。
母親白氏完全亂了方寸,此刻哭得像一攤泥。玉兒沒命地喊著:“爸爸,爸爸!……”
壁兒把妹妹拉起來,攬在懷裡:“好妹妹,你要是愛爸爸,就讓爸爸安寧吧!”
被突然事變驚呆了的韓子奇直愣愣地望著壁兒:“師妹,現在……該怎麼辦?”
壁兒神色嚴峻地說:“奇哥哥,爸爸的後事,就靠你和我了,你趕快到禮拜寺去取‘水溜子’(屍床)!”
“玉器梁”的死訊,驚動了街坊四鄰、阿匐、鄉老、同行友好,紛紛趕來,感嘆覷欷,連教外的漢人也跌足嘆息:“唉,可惜了他那一手絕活兒!”
屍床取來了。其實,穆斯林的屍床,只不過是一塊木板而已,但這塊被稱為“水溜子”或“旱託”的木板,卻不是任何木板可以代替的,它是亡人入土之前做聖潔的洗禮所必備的,平時由清真寺保管,哪一個穆斯林去世,都要躺在這塊板上做今生今世最後一次清除一切汙垢的洗浴。
梁亦清無聲無息地躺在“旱託”上,頭頂北,腳朝南,面對麥加所在的西方。他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了,什麼也不用管了,奇珍齋的大事小事,永遠都不會再麻煩他了。這個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琢玉作坊,到他這一代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以後的興、衰、存、亡都與他無關了。他不知道家中的驚恐和混亂,不知道親人的悲痛和泣涕,他的靈魂,踏L了另一次路途遙遠的跋涉,追趕著真主安拉,追趕著先知穆罕默德,朝著所有穆斯林應有的歸宿走去了。
葬禮定在亡人嚥氣的第三天,陰曆八月十四。依白氏和玉兒的心願,她們恨不能把亡人的遺體永遠留在家中。沒有了梁亦清,她們不知道將怎樣再在這個倒了頂樑柱的家中活下去。但是,壁兒不肯:“媽,這不行,‘亡人以入土為安’,‘亡人入土如奔金’,送爸爸走吧,讓他安心地走……”
阿訇和眾鄉老都連連稱是:“梁太太,大姑娘說得對!”
其實,一生虔誠誦經的白氏又何嘗不知道啊!但是,讓理智戰勝感情,卻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只會哭,完全沒了主意,把兩肩上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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