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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住了聲,隔門望著陳淑彥,陳淑彥此刻也依孃家媽的囑咐,正襟危坐,並不出來招呼客人。
親家母請韓太太一行坐定,取出緞鞋一雙獻上,韓太太雙雙接過。這雙緞鞋,自然不是供陳淑彥真穿的,古色古香的樣式,原是一種禮儀。這時,隨著來娶親的男客就該告辭了,只留下女賓。親家吩咐兩個小子上菜、上湯,招待親家,謂之“坐果子”。韓太太只是敷衍一番,並不拿起筷子真吃,這也是禮儀的規定。
然後,韓太太偕同新月,進了陳淑彥的“閨房”。陳淑彥穿著韓家贈送的一身新衣裳,低眉端坐,韓太太走上前去,捋起淑彥頭上的一綹頭髮,紮上一束五色絲線。若按舊規,這絲線的兩頭還要各系一枚銅錢,“娶親太太”還要為新娘梳纂兒、開臉兒,這些當然都只好免了,鳳冠霞帔、紅蓋頭也免了,韓太太紮好絲線,便取出一枚戒指,給陳淑彥戴在右手無名指上。
親家母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忍不住淚如雨下,此時,對女兒說:“淑彥,你有了好人家兒了,交待了‘罕格兒’(有了歸宿),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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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陳淑彥眼淚汪汪,抬起頭來,望著即將分離的生身之母,悲從中來,不禁雙手摟著媽的脖子,孃兒倆抱頭痛哭。
新月原以為這大喜的日子到處都是歡笑,卻不料見到這種情形,那母女二人哭得哀哀切切,難分難捨,使她也感到一種難以抑制的感情,眼淚不知不覺地垂落下來,掏出手絹兒去擦,擦也擦不盡,卻不知為什麼。
“咳,你哭什麼?”韓太太輕輕地捏了女兒一把,心說:這個新月,不叫你來你偏來,還上這兒來哭!人家淑彥是捨不得離開親媽,你湊個什麼熱鬧呢?
新月就忍住淚,她也不願意在這兒哭,是讓淑彥給引的。
淑彥她媽摟著女兒,話說得叫人感嘆:“淑彥!媽對不起你啊,在孃家這二十一年,你又顧老的,又顧小的,沒享過一天福,把你的兄弟都拉扯大了,你又該走了,媽什麼嫁妝都沒給你準備,不是媽不疼你,是媽沒這個力量啊!淑彥,別怨媽……媽盼著你到那邊兒,好好兒地過……”
“媽,您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陳淑彥伸手給媽擦著淚,自己的淚卻又滴在媽的脖子上。
“得,孃兒倆說話兒沒個夠,往後常來常往,不在這一時,”韓太太笑吟吟地說,“親家,您把淑彥交給我,就什麼心都甭操了,我把她呀,就當成自個兒的女兒,跟新月一個樣!”
“為主的祥助!託靠主,我們淑彥遇著了這麼好的婆婆!”淑彥她媽擦著淚說,“淑彥,從今往後,你就把婆婆當成親媽!來,叫聲‘媽’吧!”
“媽……”陳淑彥深情地叫了一聲,撲到韓太太的懷裡。
站在一旁的新月,熱淚不覺又滾落下來。從今以後,她有了一個知心的嫂子,也等於添了個親姐妹,這個家,決不會對不起淑彥!
新人“上轎”的時刻到了。按照習俗,此時要傳花轎到閨房門口,由新娘的父兄“抱轎”,或是以紅氈鋪地,由雙雙對對的少婦或女郎攙扶新娘,踏著紅氈上轎,足不沾塵,紅氈不夠則兩三步一倒換,謂之“倒氈”。奈何小汽車進不了院門,這些只好作罷,由新月和女賓攙扶著陳淑彥,走出“閨房”,走出院門。淑彥她媽理當是“送親太太”,陪同女兒上了小汽車。
自從迎親隊伍進門,淑彥她爸一直沒有上前,只像個隨從似的站在眾人後頭。他並非不懂禮儀,並非不登大雅之堂,女兒的婚事,他比誰都高興,何況親家又是韓子奇,同行中的使使者,這為他增添了極大光彩。但這位前半生不曾發達、後半生又不走運的琢玉藝人、“小業主”,又深深感到與親家相比,自愧弗如,相形見絀。由於自身的種種侷限,他對女兒出嫁,只能盡心,難以盡力,心中隱隱作痛。依他本意,就悄悄後退,不去韓家了。但是,韓子奇和韓太太早就請“吉瓦西”遞過了話兒來:既然結了姻親,就不分彼此了,不用兩處破費,到了那天,都過來,一處熱鬧熱鬧就是了!況且,在婚禮之上,他作為“女親太爺”,也是必須到場的。難拂盛意,難卻己責,他懷著感激而又不安的心情,也跟著上了小汽車。
車隊鳴笛啟動,魚貫駛出衚衕,駛上大街。天朗氣清,金風送爽,紅綢飄拂,歡聲笑語,引得兩旁世人都投以欣慕、驚歎的目光。
車窗的玻璃落著,秋風拂面,使新月感到一股涼意,但她心裡卻覺得非常愉快,看看坐在身旁的陳淑彥,那臉上的淚痕,也被風兒吹乾了。
陳家、韓家,相隔並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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