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第3/4 頁)
中隱含著全部的答案。
清幽的月光鋪滿大海。開始,大家還能夠互相望見,你喊一聲“喂,怎麼樣?”他答一句“哎,很好”。誰想正遊在了金門到臺灣的航道上,兩艘小山一樣的敵艦從他們隊形中間轟轟闖過,待艦尾噴湧的黑浪平復,隊形已被衝散,開始了三三兩兩的漂游。
八十年代末,我有一次在海上夜航的親身體驗。一個人站在甲板上,憑欄眺望,海天四維黑沉寂寥,人像被禁錮在一個巨大而密不透光的漆盒中間,無頭無尾,無始無終,遠離人寞,與世絕緣。身後,螺旋槳攪起的濁浪高潮迭起,翻騰洶猛。迎面,強勁的海風吹得你站立不穩,兩手下意識地抓緊欄杆,生怕“一失足為千古恨”。我並不是一個畏懦的膽小鬼,但假設此刻被拋進大海,我真不知如何去應付那無限大的黑暗和曠古蠻荒般的死靜,如何在重重包圍著的海浪中掙扎求生。不由又想到,175的漢子們在夜海上漂游的滋味, 想到他們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仍在作最後的努力最大的掙扎,沒有氣餒和退縮,一息尚存,奮爭到底。這實在是與從小就讀到的爬雪山過草地故事同等的壯舉。這裡面自然也該有著某種屬於“精神”的東西:人與生俱來的強烈的求生欲;我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氣概;這個古老的民族在謀求統一的歷史程序中所表現出來的堅忍頑強和韌性。哪一種說法更為準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人與大自然相比,確實過於渺小,但人之為人,又確有比大自然更高偉更雄闊的一面。
下半夜,大慈大悲的月亮似乎也乏了累了,慢慢沉入海中。“指路燈”沒有了,只能憑著感覺和記憶,朝著月亮剛剛濺落的方向遊。軟綿綿的海蟄會突然來襲,趴在腿上咬你一口,過電一樣刺疼刺疼的。蝦和蟹,不停地撞到身上,有時,會用他們鋒利的螯,挑釁性地鉗你一下。小魚好奇地追逐它們從未見過的“天外來客”,放肆大膽地在救生衣裡面滑溜溜地鑽出鑽進。可以判定,潮汐已把他們推到了料羅灣外海的漁場上,這樣,離大陸可就更遠啦!
輪機兵黃忠義是最後一個見到徐艇長的人。黃忠義不會游泳,靠著救生衣的浮力隨波逐流,終於熬到黎明的身影漸漸從海天銜接處走出來。
身後有人喊“黃忠義!”回頭看,艇長徐鳳鳴已吃力地游到跟前。徐艇長安慰鼓勵他:小黃,別慌,慢慢遊,注意保持體力,只要有我,一定把你帶回去!看著艇長已經不支的樣子,黃忠義覺得鼻子酸酸的。
他突然想起,海戰那會兒,自己蹲在艙裡,也不知道這個仗是怎麼打的,便問:艇長,咱們打沉了敵人的軍艦嗎?
徐艇長說:打沉了,一共兩條大傢伙。
嘿, 好哇,咱175換兩個大傢伙,值啦!黃忠義忘了是在海里,兩腳一蹬,想跳,哪知身子偏往下沉,嗆了一口水。
又有一艘敵艦開過來。徐艇長說:小黃,沉住氣。要是敵人發現我們,就解開救生衣,沉海!
徐風鳴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也是他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敵艦轟轟開過去了。艇長呢?黃忠義四面搜尋,遠遠地,看見一個小黑點在浪中一沉一浮的。他剛想呼喚“艇長”,又是一個浪頭,嗆了一大口海水,再看,就再也看不到那個小黑點了。
徐艇長是黑龍江人,三十不到,矮矮胖胖,沒有《海鷹》中電影大明星王心剛演的那個艇長瀟灑英俊,但人品極好,群眾威信高。他是今年討老婆成的親,戰前回老家探親,邁進門坎就收到部隊發出的戰備電報,第二天使趕回來參加戰鬥。別看艇長訓練中挺嚴厲,其實是個婆婆心軟肚腸,昨天晚上還在替大夥放哨,又給自己扯蚊帳、掖被子呢。艇長年紀輕輕就患有高血壓症,平常有時跑跑步便會頭昏腦暈,氣喘吁吁,況且,他也不會游泳,長時間在海上折騰,肯定吃不消的。可是,他從來不說洩氣話,一直在為自己、為大夥鼓勁兒呢……徐艇長是個好樣的!
大海之上,黃忠義嗚嗚地哭了。後來,他最不願看的電影就是《海鷹》,一看到王心剛扮演的那個艇長精神煥發活著回來了,就覺得不真實不是滋味,就忍不住會流淚。
太陽昇起來了,溫暖地擁抱大海,將冷霧驅散,將新的希望帶給落難者。指導員周方順和水手長季德山、槍炮手趙慶福一直緊緊靠在一起。終於,他們又同輪機長李茂勤、魚雷副業務長尤志民會合在一起。周方順高興地說:咱們五個可不能再分開了,死活都得在一塊。
五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人,是一種離開了群體便難以生存的高階生靈,平時,不容易覺察這一點,只有到了危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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