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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又黑又暗、逼近廚房的所在。我不肯要這個房。他一定要我搬來,說是四川學臺要住。我便賭氣搬到隔壁一家興隆棧裡去了。搬定之後,才寫了幾封信,發到帳房裡,託他們代寄。
對房住了一個客,也是才到的,出入相見,便彼此交談起來。那客姓丁,號作之,安徽人,向在四川做買賣,這回才從四川出來。我也告訴他由吉升棧搬過來的緣故。作之道:“不合他同一棧也罷。我合他同一船來的,一天到夜,一夜到天亮,不是罵這個,便是罵那個,弄得晝夜不寧。”我道:“怎的那麼的脾氣?”作之道:“我起初也疑心,後來仔細打聽了,才知道他原來是受了一場大氣,沒處發洩,才借罵人出氣的。”我道:“他從四川到此地,自然是個交卸過的了。四川學政本來甚好的,做滿了一任,滿載而歸,還受甚麼氣呢。”作之道:“四川的女人便宜是著名的。省城裡專有那販人的事業;並且為了這事業,還專開了茶館。要買人的,只要到那茶館裡揀了個座,叫泡兩碗茶:一碗自己喝,一碗擺在旁邊,由他空著。那些人販看見,就知道你要買人了,就坐了過來,問你要買幾歲的。你告訴了他,他便帶你去看。看定了,當面議價,當面交價。你只告訴了他住址,他便給你送到。大約不過十吊、八吊錢,就可以買一個七八歲的了;十六七歲的是個閏女,不過四五十吊錢就買了來;如果是嫁過人的,那不過二十來吊錢也就買來了。這位學政大人在任上到處收買,統共買了七八十個,這回卸了事,便帶著走。單是這班丫頭就裝了兩號大船。走到嘉定,被一個厘局委員扣住了。”我道:“這委員倒是強項的。”作之道:“並不是強項,是有宿怨的。那學臺初到任時,不知為的甚麼事,大約總是為辦差之類,說這個委員不周到,在上憲前說了他的壞話,這委員從此黑了一年多。去年換了藩臺,這新藩臺是和他有點淵源的,就得了這厘局差使。可巧他老先生趕在他管轄地方經過,所以就公報私仇起來。查著了之後,那委員還親身到船上稟見,說:”只求大人說明這七八十個女子的來歷,卑職便可放行;卑職並不是有意苛求,但細想起來,就是大人官眷用的丫頭,也沒有如許之多,並且訊問起來,又全都是四川土音,只求大人交個諭單下來,說明白這七八十個女子從何處來,大人帶他到何處去,卑職斷不敢有絲毫留難。‘那學臺無可奈何,只得向他求情。誰知他一味的打官話,要公事公辦;一面就打迭通稟上臺,一面把官船扣住。那學臺只得去央及嘉定府去說情。留難了十多天,到底被他把兩船女子扣住,各各發回原籍,聽其父母認領,不動通稟的公事,算賣了面情給嘉定府。稟上去只說緝獲水販船二艘,內有女子若干口,水販某人,已乘隙逃遁。由嘉定府出了一角通緝文書,以掩耳目,這才罷了。他受了這一場大氣,破了這一注大財,所以天天罵人出氣。其實四川的大員,無論到任卸任,出境入境,夾帶私貨是相沿成例的了。便是我這回附他的船,也是為了幾十擔土。“我道:”怎麼那厘卡上沒有查著你的土麼?“作之道:”他在嘉定出的事,我在重慶附他來的,我附他的船時,早已出過了那回事了。“談了一回,各自回房。
我住了兩天,到各處去走走。大約此地系川貨出口的總彙,甚麼楠木、陰沉木最多。川裡的藥材也甚多,甚至杜仲、厚朴之類,每每有鄉下人挑著出來,沿街求賣的。得暇我便到作之房裡去,問問四川市面情形,打算入川走一趟。作之道:“四川此時到處風聲鶴唳,沒有要緊事,寧可緩一步去罷。”我道:“有了亂事麼?”作之道:“亂事是沒有,然而比有亂事還難過。”我道:“這又是甚麼道理呢?”作之道:“因為出了一個騙子、一個蠢材,就鬧到如此。那騙子扮了個算命看相之流,在成都也不知混了多少年了。忽然一天,遇了一個開醬園的東家來算命,他要運用那騙子手段,便恭維他是一個大貴之命,說是府上一定有一位貴人的,最好是把一個個的八字都算過。那醬園東家大喜,便邀他到家裡去,把閤家人的八字都寫了出來請他算。”我道:“這醬園東家姓甚麼?”作之道:“姓張,是一個大富翁,川裡著名的張百萬。那騙子算到張百萬女兒的一個八字,便大驚道:”在這裡了!這真是一位大貴人!‘張百萬問怎麼貴法。他道:“是一位正宮娘娘的命!就是老翁的命,也是這一位的命帶起來的。不知是府上那一位?’張百萬也大驚道:”這是甚麼話!無論皇上大婚已經多年,況且滿、漢沒有聯婚之例,那裡來的這個話!‘騙子道:“這件事自然不是凡胎肉眼所能看得見。我早就算定真命天子已經降世。我早年在湖北,望見王氣在四川,所以跟尋到川裡來,要尋訪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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