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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呂祖殿兩處,都備有籤筒供遊人抽籤之用,但馮保從不到這兩處抽籤。白雲觀主持聞天鶴在中路老君堂後的丘祖堂備有籤筒——這是專為馮保備下的,除了他,斷沒有第二個人能夠來這裡卜問玄機。
馮保雖然起得早,到了白雲觀山門前卻也過了辰時,早已聞訊在欞星門下站著等候的聞天鶴不等馮保大轎停穩,便連忙迎了上去打了一個稽首,滿臉堆笑言道:
“貧道昨兒夜裡打坐,忽見桌上的燈臺燈花兒連爆,心下便驚疑,明兒個會有什麼樣的大貴人來,卻是沒想到要迎老公公的大駕。”
馮保雖然心情不好,一下轎但見樓殿巍峨仙家氣象,吸一口氣兒也是甜絲絲的,頓時精神一振,笑啐一口道:
“什麼貴人,前幾年說杭州生產的八團錦貴,如今滿街都是,也都賤了。”
“老公公真會說笑話。”聞天鶴頭前領路,進欞星門過窩風橋,一邊走一邊說,“七月十五,徐爵鎮撫爺過來知會貧道,說老公公尊體欠安,要貧道做法會為老公公祈福,貧道率合觀道眾在丘祖殿開了三天道場,在大銅缸裡點長明燈,光香油就費了三百斤。第三天晚上,貧道收鑼剛散了壇米,天上忽然就起了一陣西風,還落了立秋後的第一場雨,貧道就知道,這是丘祖顯靈,保祐您馮公公。今兒見您馮公公,面色紅潤,倒不像是病過的。”
方才下轎還兩腿綿軟,如今在鋪著林蔭的磚道走了一截子路,馮保忽覺腿肚子長了勁兒,也就真的相信自己“面色紅潤”了,他伸手在臉上搓了一把,答道:
“多謝你們為老夫祈福。聽大受講,你們這裡前不久來了一個白鬍子老道人,自稱是丘祖,在崑崙山住了三百年下來的,這人哪兒去了?”
“假的,”聞天鶴一撇嘴答道,“貧道問他幾個丘祖故事,本是耳熟能詳的事,他卻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如此這世道兒,真是人心大壞——老公公,咱們去哪裡?”
“丘祖殿。”
“老公公要抽籤?”
“是的。”
聞天鶴心想,老公公一大清早就跑來抽籤,一定是遇到什麼疑難事兒委決不下,便道:
“京城老百姓都講老公公與張居正,是當今聖上的左丞右相,您兩位輔佐幼主,開闢了萬曆一朝的新氣象。如今張先生過世,朝廷再有什麼大事,老公公該與誰商量呢?”
一席話觸到痛處,馮保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此時已走到丘祖殿跟前,馮保抬腳進去,看著丘處機丰神偉姿金碧輝煌的塑像,嘆道:
“張先生一走,這丘祖殿,老夫只怕是經常要來了。”
馮保到哪兒動靜都大,此時隨他進白雲觀的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但都不敢走進丘祖殿——皆因馮保規矩嚴,抽籤時不準有閒雜人等在側。眼下在丘祖殿裡只有三個人,除了馮保本人,還有聞天鶴和張大受。馮保親自燃香,對丘神仙的法像行跪拜大禮,聞天鶴一旁替他擊磬頌祝。拜儀一畢,張大受趨前一步,從法像前的雕花紅木條案上取下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羊脂玉籤筒,恭恭敬敬遞給跪在蒲團上的馮保。馮保把籤筒掂了掂,又伸手將插在籤筒裡的竹籤撥了撥,問聞天鶴:
“老夫記得共有九十支籤,這裡頭怎麼少了許多?”
聞天鶴乾笑著沒有作答,原來是在馮保沒有進殿之前,張大受抽了個空兒同他耳語,要他把籤筒中的下下籤都擇出來。誰知馮保眼尖,一下子看出了破綻,只見他隨便抓起幾支籤看了看,笑道:
“都是好籤,聞道長,誰讓你弄這些小把戲?”
聞天鶴遮掩著說:“大概昨日個小道士打掃這裡,隨便撿走了幾根。”邊說邊“找”,終於從法案的屜子裡頭搜出一把來補到籤筒裡。
馮保這才跪在蒲團上搖動籤筒,筒口向前半傾著,搖了好大一會兒,終於搖出一隻籤掉到地上,張大受上前替他撿起,小心稟道:
“第二十九籤。”
“看籤文。”馮保從蒲團上爬起來。
張大受把那支籤文給聞天鶴,聞天鶴對照著從牆上的布褡中抽出一支籤票,一看大驚失色,覷著馮保不敢說話。
“怎麼啦?”
馮保從聞天鶴手中拿過籤票,只見灑金箋上,有幾行清秀的柳體小楷:
第二十九籤 虎落平陽 下下
平生不信野狐禪
無盡風雲一嘯間
霜雪驟來誰解得
流沙千里是雄關
解曰:佔家宅恐防回祿;占身有厄,小人當道官司
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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