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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但她的腿難以完成從船頭到木碼頭的一跨。秦河冷冷地看著,不施援手。她彎腰,伸出兩隻手,像大猩猩一樣,抓住木碼頭的邊緣。這時,姑姑粗聲粗氣地說,老黃,你在船上待著吧。姑姑沒有回頭,繼續釋出命令:好好看著她,別讓她跑了。
姑姑的命令顯然是對秦河和黃秋雅二人而發,因為我看到秦河立即彎腰往艙中探看。這時,我聽到了從船艙中傳出一個女人低低的抽泣。
姑姑上了岸,大步流星,沿著河堤東去。小獅子一溜小跑,方能跟上姑姑的步伐。我看到了姑姑額頭的血染紅了繃帶,她臉上肌肉僵硬,目光犀利,面部的表情堅毅,也似乎是兇狠。當然,王肝看不到我姑姑,他的目光追隨著小獅子。他嘴角哆嗦不止,口裡唸唸有詞。我有點可憐他,但更多的是感動,那時我遠不能理解,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竟然會神魂顛倒成那般摸樣。
事後我們知道,姑姑的頭,是在那個解放前出過很多土匪、民風兇悍的東風村,被一個已經生了三個女孩、妻子又懷了四胎的男人用棍子打破的。此人姓張名拳,生著兩隻牛眼,家庭出身好,是村子裡無人敢惹的強漢。東風村所有育齡婦女,生過二胎的,如果有男孩,大都已結紮,如果二胎都是女孩的,姑姑說她們充分考慮到了農村的實際情況,不強行結紮,但必須戴環。生過三胎的,即便三胎全是女孩,也必須結紮。全公社五十多個村莊,只有這張拳的老婆,既不結紮,也不放環,而且還懷了孕。姑姑她們冒著大雨,駕船至東風村時,就是要把這張拳之妻,動員到衛生院做人工流產手術。姑姑的船還在途中時,公社黨委書記秦山就打電話給東風村的支部書記張金牙,下達了死命令,讓他動員一切力量,可以動用一切手段,把張拳妻弄到公社流產。姑姑說那張拳手持一根帶刺的槐木棍子,把守門戶,兩眼通紅,瘋狂叫囂。張金牙和村裡的民兵遠遠地圍著,但無人敢近前。那三個女孩,都跪在門口,用彷彿事先編好的詞兒,一把鼻涕一把淚水,齊聲哭喊著:好心的大爺大叔、大娘大嬸子、大哥大姐姐們——饒了俺娘吧——俺娘有嚴重的風溼性心臟病——一做人流——非死不可——俺娘一死,俺們就成了沒孃的孩子啦——姑姑說,張拳導演的苦肉計效果很好,圍觀的女人們,有許多流了眼淚。當然也有許多不服氣的。那些生了二胎就被放環的、那些生了三胎就被結紮的,都為張拳家懷了四胎而憤憤不平。姑姑說,一碗水必須端平,如果讓張拳家的第四胎生出來,我會被那些老孃們活剝了皮!如果讓張拳家得逞,紅旗落地事小,計劃生育工作無法進行是大事。姑姑說,所以我,一揮手,帶著小獅子和黃秋雅對著張拳走過去。小獅子這孩子,有膽有識,對我忠誠,衝上前去,要替我擋棍子,被我撥拉到身後。黃秋雅,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搞點技術還可以,真到了刺刀見紅的關口,骨頭都嚇酥了。姑姑對著張拳,大踏步前進。他罵我的話,那可是太難聽了,姑姑說,對你們重複,髒了你們的耳朵,也髒了我的嘴。當時我心硬如鐵,將個人的安危置之度外。張拳,隨你罵吧,婊子,母狗,殺人魔王,這些侮辱性的稱號,我照單全收,但是,你老婆必須跟我走。去哪裡?公社衛生院。
姑姑直視著張拳那張猙獰的臉,一步步逼近。那三個女孩哭叫著撲上來,嘴裡都是髒話,兩個小的,每人抱住姑姑一條腿;那個大的,用腦袋碰撞姑姑的肚子。姑姑掙扎著,但那三個女孩像水蛭一樣附在她的身上。姑姑感到膝蓋一陣刺痛,知道是被那女孩咬了。肚子又被撞了一頭,姑姑朝後跌倒,仰面朝天。小獅子抓住大女孩的脖子,把她甩到一邊去,但那女孩隨即撲到她身上,依然是用腦袋撞她的肚子。小獅子腰帶上的鐵環扣碰到女孩的鼻子,鼻子破了,流血,女孩把臉一抹,恐怖與悲壯並生。張拳加倍瘋狂,衝上來要對小獅子下狠手,姑姑一躍而起,縱身上前,插在小獅子與張拳之間,姑姑的額頭,替小獅子承受了一棍。姑姑再次跌倒。小獅子大喊:你們都是死人嗎?張金牙帶著民兵一擁而上,將張拳按倒在地,反剪了雙臂。那三個女孩還想反動,也被村裡的婦女幹部一一按住。小獅子和黃秋雅開啟藥箱為姑姑包紮。一圈繃帶,又一圈繃帶。血從繃帶裡滲出。又一圈繃帶。姑姑頭暈耳鳴,眼冒金星星,視物皆血紅。所有的人臉都像公雞冠子一樣,連樹都是紅的,像一團團扭曲向上的火焰。秦河聞訊從河邊過來。一看姑姑受傷,他頓時成了木頭人,片刻,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眾人上前扶持,他分撥開,醉漢似的,搖晃著上前,撿起那根沾著姑姑血的棍子,朝向張拳的腦袋掄去!——住手!姑姑大喊!姑姑掙扎著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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