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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晁鸞取出備下的禮物,恰好一匹定織改機栗色細納的絨布,胡無翳著實驚訝。晁梁澄心定慮了一會,將那寺中房廊屋舍園圃庭堂,合他住過的禪房榻炕,都能想記無差。胡無翳仍把梁片雲的住房掃除潔淨,請晁梁居住。晁梁想起他的前生曾在山牆上面寫有晁夫人的生辰在上,細觀不見。原來這梁片雲住室,胡無翳曉得晁梁是他的後身,有此顯應,所以每年凡遇梁片雲坐化的忌日,都將牆垣糊括,床炕修整,另換帳幔,重鋪氈條,所以把那記下晁夫人生辰糊在下面。後來晁梁揭了許多層紙,當日的字跡宛然一些不爽,那字的筆法就與晁梁今生的筆畫,如出一手。
晁梁到寺半月,歇息未定,又因梁片雲的殯厝浮圖是奉太后敕建的,若要下葬,還得啟知太后,方敢動手。誰知這梁片雲肉身,經今將五十年,一些沒有氣味。自從晁梁到寺次日,走到龕前看了一會,便從此發出臭氣,日甚一日,燻得滿寺僧眾,無有一人不掩鼻而過之。人都曉得是梁片雲的顯應,要催晁梁作急與他安葬。
香巖寺自從當日長老圓寂,就是一個大徒弟,法名無邊,替職住持。這無邊恃著財多身壯,又結交了廠衛貴人,財勢雙全,貪那女色,就是個殺人不斬眼的魔君。河岸頭四五十家娼婦,沒有一個不是他可人。或竟接到寺中,或自往娼婦家內。他也不用避諱,任你甚麼嫖客,也不敢合他爭鋒。他也常是請人,人也常是回席。席上都有妓者陪酒,生蔥生蒜齊抿,豬肉牛肉盡吞。誰知惡貫不可滿,強壯不可恃。這些婆娘相處得多了,這無邊雖然不見驢頭落,暗地教他骨髓枯。患了一個“金槍不倒”的小病,一個大光頭倒在枕上,一個小光頭豎在被中;那小光頭越豎,大光頭越倒,大光頭越倒,那小光頭越豎。誰知小能制大,畢竟戰那小光頭不過,把個大光頭見了閻君。二師兄誠庵替了大師兄的職業,做了住持。
這誠庵替職的時候,已是魚口方消,天皰瘡已是生起。他卻諱疾忌醫,狠命要得遮羞,一頓輕粉,把瘡託得回去,不上幾個月期程,楊梅瘋毒一齊舉發,可煞作怪,只偏偏的往一個面部上鑽,鑽來鑽去,應了他心經上的讖語,先沒了眼,後沒了鼻,再又沒了舌,不久又沒了身。身既不存,那裡還有甚麼耳,甚麼意,輕輕的又把第二的師兄超度在“離恨天”上。
還剩下一位第三的師兄,法名古松。這古松清清氣氣的個模樣,年紀約二十四五之間,略通文墨,寫一筆姜立綱楷字,他還帶些趙意。他見這兩個師兄都是色中餓鬼,他笑他說道:“既是斷不得色慾,便就不該做了和尚;既要吃佛家的飯食,便該守佛家的戒律,何可幹這二尾子營生?”後來長成了年紀,兩個師兄貪色死了,輪該他做長老,他執板不肯嫖,風流又絕不得色,把自己積蓄的私財,分得兩個師兄的衣缽,打疊了行李,辭了佛祖,別了羅漢,說知了韋陀,拱手了本寺土地,作謝了同行的眾人,明明白白帶了行裝,竟回他固安原籍。蓄了頭髮,娶了兩個老婆,買了頃把腴田,頂了本縣戶房的書缺。跳出伽藍圈套外,不在如來手掌中。
這本寺的住持長老,再沒有爭差違礙,穩如鐵炮的一般輪到胡無翳身上。這胡無翳將這寺內歷年敗壞的山門,重整僧綱,再興禪教。自先五蘊皆空,不由得眾人也就六根清淨,仍舊成了個不二法門。當日替梁和尚建龕的皇太后,久已賓天。胡無翳題知了一本,準了下葬。依了原舊規模,備了坐化禪龕,拆開磚塔,只見梁片雲的肉身神色鮮明,眼光瑩潔,軀殼和軟,衣服未化,絕無臭氣,仍是香氣襲人。晁梁自己同著眾人,將屍抬入棺內,入在地中,建了七層寶塔,做了道場。
這晁梁在香巖寺內,將有兩月光陰。胡無翳見他沒有落髮出家的本意,每每將言撥轉,又使言語明白勸化。晁梁將姜氏所說之言,明白回覆了胡無翳。人的言語,說到那詞嚴義正有理的去處,人也就不好再有別話說得,只得聽他罷了。
晁梁又住了半月,辭胡無翳回家,約定晁梁回去自己創庵停妥,明年正月燈節以後仍到寺中,暫代胡無翳住持香火,胡無翳要到廬鳳淮揚蘇松常鎮南京閩浙等處遊覽二年。訂期已定,再三囑付晁梁不可爽約。
晁梁將拿帶去使剩的銀子,還有三百多金,要留下與胡無翳使用。胡無翳道:“本寺的養贍,還支用不了,盡有贏餘,無用再有別項。”晁梁說道:“既無用處,與我寄放在此,省我明歲來時,累我行李。”胡無翳方才收進房去。胡無翳仍僱了船,自己送晁梁直到家內,要指點替晁梁夫婦創庵。
晁梁到家以後,住在河路馬頭,木料易辦;有錢的人家,物力是不消費事的;從來不枯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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