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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至簾外問安,她說“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又囑其“只以國事為重”, 等等表現,除了以往論家所分析出的那些“宮怨”的內涵外,實在是另有一腔“難言之隱”!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時所見到的金陵十二釵正冊中關於元春的一頁,其畫其詩究竟何意?歷來的讀者是聚訟紛紜,“二十年來辨是非”,辨的什麼“是”什麼“非”?為什麼是“二十年”?難道她在宮裡待了二十年嗎?還是別人的“二十年”?“虎兕相逢大夢歸”,誰相當於“虎”?誰相當於“兕”?後來眾仙姑所演唱的那首關於她的《恨無常》就更不好懂,“無常”指的是什麼?抽象的“命運”,還是具體的什麼捉摸不定的人為因素?“眼睜睜,把萬事全拋”,那“萬事”中最要緊的是什麼事?最 奇怪的是“望家鄉,路遠山高”,她竟是在離京城千里以外的荒僻之地“命 入黃泉”的,那是怎麼一回事兒?她臨死還在規勸賈府一族:“須要退步 抽身早!”從何處“退步”?從哪裡“抽身”?還來得及嗎?會不會到頭 來像第二回中所寫的那個“智通寺”的對聯所云:“身後有餘忘縮手,眼 前無路想回頭?” 我以為,秦可卿“畫梁春盡落香塵”時應恰是二十歲,比她大約十歲 的元春,對這位侄兒媳婦的“是非”,一直辨別了二十年,從進宮前直到進宮後,在那第二十年的深秋,她終於向皇帝揭發了這件事。皇帝本也有察覺,又已嚴厲打擊了他的那些或同母或異母的圖謀不軌的兄弟,再加上確實喜歡元妃,故不但答應元妃的請求,對賈府不予深究,並將元妃的地位還加以了提升(所謂“榴花*照宮闈”),使賈家因此“富貴已極”。但榮國府的賈政或許尚能真的與秦氏一族從此斷絕,他那另院別房居住的哥哥賈赦就保不齊了,至於寧國府,賈珍是真愛秦可卿的,又與馮紫英等交厚;他就更不可能“忘秦”,“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恐怕說的就是賈珍根本不聽元春那一套,不僅沒有“退步抽身”,還繼續與馮紫英、柳湘蓮等俠客來往,而馮是“江南秦”“鐵網山”的死黨,柳則始而出家後成“強梁”,均系“當今”的政治敵手,這樣賈氏便終於還是深卷於權力鬥爭。那元春之所以死於離家“山高路遠”的外方,顯然是“虎”“兕”間一場惡戰的結果,她或者是被皇帝一怒而拋棄,發配荒地,或者是被打過仇都尉兒子的馮紫英等人劫持到那種地方而慘死,故而元春作為一個政治犧牲品, 只能“恨無常”——恨命內命外都難以把握的那些個“變數”! 現在再回過頭來說,元春在省親時,為什麼一見“紅香綠玉”便那麼 敏感,“香”也許使她驀地聯想到了“天香樓”,不過這問題還不太大,而 一見“玉”字,她肯定是想到了“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在甲戌、戚本、 寧本、王府本諸種手抄本的第七回,都有一首“回前詩”:“十二花容色最 新,不知誰是惜花人,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我曾著文縷析, 這是透露秦氏真實身份的一首詩,如果說元春是有幸進了宮,那麼,秦可 卿血統比她更尊貴——與“宮花”是“相逢”關係,也就是說,差不多就 是個公主!秦氏的“背景”,便是暫時蟄伏於江南的皇族,她嫁給賈蓉後,名“可卿”,未嫁時呢?“先名玉”!所以,元妃在歸省時猛見“紅香綠玉”字樣,焉能不急眼!立馬用筆改為“怡紅快綠”,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系南北朝梁劉瑗《敬酬劉長史詠名士悅傾城》一詩裡面的兩句,流傳很廣的《玉臺新詠》裡就收有這首詩,脂硯齋評語裡也引用過它,並說“二語便是此書大綱目、大託比、大諷刺處”, 雖然這條脂批是寫在第七回秦鍾見鳳姐一段處,似乎是針對秦鍾說的,但秦鍾在第十六回也就一命嗚呼,此後再難出現,光為秦鍾出此二語,並認為是“此書大綱目、大託比、大諷刺處”,很難讓人想通,考慮到脂硯齋 “命芹溪刪去”“淫喪天香樓”一節,嚴格把握“此書不敢幹涉朝廷”的“政治標準”,這句評語也許是有意“錯位”,但不管怎麼說,它還是逗漏出了一個訊息:在《紅樓夢》的“寫兒女的筆墨”的表面文字下面,實在是深埋著另一個寫朝廷權力鬥爭的“隱文字”,而在這個“隱文字”之中,元春與秦氏是牽動著賈府禍福的兩翼,元春是容不得在度過了“天香樓危機”後,再在歸省中看到“玉”字上匾的,其細密心理,雖有薛寶釵察覺其表,卻並不知其內裡,賈府諸人更懵然不覺,而《紅樓夢》一書的讀者們,也大都被作者瞞蔽過了,怪道是“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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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何解?
《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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