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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麼又沏了這個來?”茜雪道:“我原是留著的,那會子李奶奶來了,他要嚐嚐,就給他吃了。”寶玉聽了,將手中的茶杯只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來問著茜雪:“他是你哪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麼孝敬他?不過是仗著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如今我又吃不著奶了,白白的養著祖宗作什麼!攆了出去,大家乾淨!”說著便要立刻回賈母,攆他乳母。寶玉的厭惡李嬤嬤,此前已細針密腳地加以了鋪墊,行文至此,讀者都會覺得李嬤嬤必會遭攆,但往後讀去,卻會吃驚地發現,遭攆的並非是李嬤嬤,而且這位乳母的惡劣習性也絲毫不見收斂,遭攆的倒是無辜的茜雪。攆茜雪也沒有正面寫,先是讀者會發現這個大丫頭消失了,到十九回,寫李嬤嬤又到絳芸軒來,跟眾丫頭髮生齟齬,恨恨地說:“你們也不必妝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為茶攆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兒有了不是,我再來領!”襲人也怕李嬤嬤吃了寶玉特為她留下的酥酪,“又生事故,亦如茜雪之茶等事”,便設法轉移寶玉注意力;到第二十回,則又透過李嬤嬤“惡人先告狀”,拉住黛玉、寶釵“將當日吃茶,茜雪出去,與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清”,終於讓讀者明白,茜雪竟真的在那回寶玉怒摔茶杯後被攆出去了!到第四十六回寫鴛鴦抗婚,鴛鴦跟平兒道知心話時,這樣說:“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麼話兒不說?……”有如畫家三皴手法,再把茜雪因一杯茶而竟被攆的事情一點。 我們都知道《紅樓夢》是一部尚未最後整理妥當的書稿,曹雪芹雖然大體上把全書寫完,但有的地方還明顯地留缺待補,最明顯的如第七十五回回前,相當於承擔編輯職能的脂硯齋鄭重記明:“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對清。缺中秋詩,俟雪芹。”而且,曹雪芹也不是逐回寫下來的,他大概是有了總體構思,擬好了回目,然後興致到了那一步,便先寫(或先完善)那一回,所以現在古鈔本第二十二回有“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嘆嘆!”的批語。因為還沒來得及通體修飭,拿寫寶玉的丫頭來說,也就出現了前後照應不夠的情況,比如第五回寫寶玉在寧國府秦可卿的屋裡入夢,在身邊服侍他的四個大丫頭是襲人、媚人、晴雯、麝月,但那排名第二的媚人後來再不出現,也許這媚人就是上面所引鴛鴦提及的可人?她死了嗎?何時、為什麼死的?無法猜想。死了倒也罷了,問題是,像綺霰、檀雲、紫綃,行文裡出現不止一次,分明一直活著,也未提“去了”,到後來也都不了了之,沒個交代。綺霰是個有身份的大丫頭,第二十六回小紅正在下房跟佳蕙說話,忽然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拿著些花樣子並兩張紙走來,讓小紅給描出來,說著擲下就跑,小紅追問究竟是誰要的?那小丫頭在窗外說“是綺大姐姐的”,小紅雖極煩惱,卻也只好找筆應付。寶玉入住大觀園後,寫出四季即事詩,《夏夜即事》有句:“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御香。”後來撰《芙蓉誄》,又有“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龍飛,哀折檀雲之齒”的駢對,顯然是故意把麝月和檀雲這兩位大丫頭的名字嵌在裡面一語雙關。但到第六十三回,怡紅院眾丫頭湊份子為寶玉祝壽,點明彼時的一等丫頭共四位是襲人、晴雯、麝月、秋紋,二等丫頭則是芳官、碧痕、小燕(春燕)、四兒(原名芸香、蕙香),綺、檀、紫等全無蹤影了。據“未定稿”的性質,我們或許可以這樣認為:茜雪也是曹雪芹沒能完善的一個藝術形象,第八回後就把她寫丟了吧? 細讀帶脂批的古鈔本《石頭記》,我們就會發現茜雪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她被攆的詳情,是曹雪芹特意設計出的“暫且不表”的一大伏筆。正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據脂批,“楓露茶”這茶名“與千紅一窟遙映”。“千紅一窟”是太虛幻境中警幻仙子給寶玉飲的茶,諧“千紅一哭”的音。楓露茶呢?我以為是諧“逢怒茶”的音。雖然寶玉摔茶杯、跳起來責罵茜雪是在醉中,和後面三十回因淋了雨跑回怡紅院,裡面偶然開門晚了,門一開便一腳踢去,恰踢中襲人胸口一樣,屬於他數不清的愛惜女孩言行外的,非常罕見的以暴躁對待“水作骨肉”的女孩的特例,卻也充分說明他畢竟有著公子哥兒的主子身份,逢到他發怒,任是誰,那“茶”可就是苦到底的了。晴雯慘死後,寶玉撰《芙蓉誄》,開篇即道:“怡紅院濁玉,謹以群花之蕊、冰鮫之 、沁芳之泉、楓露之茗,四者雖微,聊以達誠申信……”楓露茶成了傾訴衷懷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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