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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默然,將匕首遞給了馬榮。馬榮用一張油紙包了,納入衣袖。狄公見孟嵐瘦長的黃臉已走了形,嘴歪斜著,一對混濁的烏珠安詳平靜,雪白的山羊鬍子並不凌亂。——顯然臨死前並不驚惶恐懼。
狄公拿起圓桌上那把錫酒壺搖晃了幾下,裡面只剩一丁點酒了。他又拈著酒壺邊那隻瓷杯端詳了一陣,點點頭,納入衣袖。
他命巡官:“你去找一副門板來,設法將屍身抬回衙裡。”又轉臉囑袁凱:“袁掌櫃在此亭內稍候片刻,下官去池那邊看了就來。”一邊示意馬榮,隨他同去。
狄公、馬榮踩著那“吱吱喳喳”搖晃的小橋,來到蓮花池畔,繞著水堤轉到花園那頭孟家的宅舍。
馬榮上前敲了敲門,半晌門開了,出來一個面目姣好的侍童。侍童聽說是縣令前來訪察,忙進內屋稟報。狄公見外屋四壁蕭然,微風吹隙,幾件傢俱都十分破舊,不由對馬榮道:“兇犯作案顯然不是為了偷盜。”
馬榮低聲說:“老爺,主婦來了。——喲,作案動機有了:年邁衰老的丈夫,年輕貌美的妻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總不落此套數之外,嘻嘻。”
狄公抬頭,果見一年輕美貌的女子,娉娉婷婷,輕移蓮步從內屋走了出來。那女子雪膚花容,烏雲不整,鳳眉下一對大眼,深明透亮,頰上閃閃幾滴淚珠,朱唇外朗,皓齒內鮮,狐眉抖瑟,柳腰搖擺——雖淡妝素裹,總不掩其窈窕嫵媚之態。
女子上前向狄公、馬榮深深道了萬福,便垂手退立一邊,靜候狄公問話。
狄公溫顏說道:“孟夫人,下官深擾了。人命關天,豈敢延誤?萬望夫人相助官府,偵破此案,拿獲真兇,為孟先生雪仇。”
孟夫人微微點頭,不敢正面看狄公一眼。
狄公問道:“夫人昨夜最後見到孟先生是何時?”
孟夫人低聲答言:“先生昨夜與小婦人在這屋裡吃的晚飯,飯罷先生在燈下讀了一會書,又說花園裡月華當空,十分靜美,便自去蓮花池那小亭內飲酒賞月。”
“孟先生常去那小亭飲酒?”
“是的。如此炎暑天氣,他三日兩頭都要去那裡小酌納涼,吟哦詩句,自得其樂。”
“他可在小亭內會客?”
“不,先生深居簡出,絕少見客。即便有客來訪,也大多在白天,只在這屋內呷幾口茶,說幾句話,便要送客了。他從不去那亭子裡會客。先生愛清靜,總嫌世人混濁,怕玷汙了他。”
她眼圈微微發紅,眸子裡閃出淚花,嘴唇顫抖,抽抽噎噎又繼續說道:“我與他燙了一壺熱酒,送到那亭子。他囑我先回房睡了,說他想在小亭內多坐一會。我便自來房中安睡,誰知……誰知今天一早,侍童來我房中報訊,說先生他被人害了……就在那亭子裡。”說罷淚如雨下。
狄公問:“宅上那侍童晚間也睡在這裡嗎?”
孟夫人忙答道:“不,不,侍童與他父親住一起。他父親在‘楊柳塢’,是一大戶人家的花匠。他只是白日來這裡幫活,夜間便自回家中睡覺。”
“夫人半夜可聽得什麼異常聲響?”
孟夫人皺眉,略一沉思,答言:“後半夜我被蓮花池內的蛙聲鬧醒過一回。那些討厭的青蛙白日裡從不叫喚,即便下水採蓮子驚動了它們,它們亦不叫。但半夜裡卻最怕驚動,稍有聲響,便叫成一片,久久不息。——我當時還疑心是先生從亭子回房來時驚動了它們。”
狄公頻頻點頭,沉吟半晌又說:“孟先生遇害時臉上神態十分平靜,看來是在不提防時被歹人所殺。兇手必然是他熟識之人,故一同在那小亭飲酒,只是瞞過夫人而已。我見桌上那酒壺差不多喝盡了,但桌上只有一隻瓷杯,我想問夫人一聲,宅上的瓷杯原有幾隻?如今都在否?”
孟夫人答:“我家共有七隻瓷杯。那六隻綠瓷的是一套,先生常用的則是一隻白瓷的,比那綠瓷的稍大一點。”
狄公皺眉。——他適間在亭子裡只見到桌上一隻綠瓷杯,並無那白瓷杯。
“孟先生生前可有仇家?”
“沒有,沒有。先生與世無爭,遇事一味退讓,從不佔他人一分便宜。小婦人總不明白……”
“那麼夫人你自己可曾得罪於人?”
孟夫人臉頰微微生起紅暈,咬著嘴唇半晌,乃說道:“也不相瞞老爺,小婦人出拔水火才一年有餘,只不知在‘楊柳塢’時觸犯了誰。那時……那時糾纏的人一多,哪顧得了許多?但終也不致於會起如此歹念,竟下毒手……”
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