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最後的一句還沒說完,範博文就迎著遠遠而來的張素素和林佩珊跑了去。
“不行!詩人,你想逃走麼?”
吳芝生一面喊著,一面就追。李玉亭和秋律師在後面大笑。
可是正當範吳兩位將要趕到林佩珊她們跟前的時候,迎面又來了三個人,正是杜竹齋和趙伯韜,尚仲禮;一邊走,一邊還在低聲談話。他們對這四個青年男女看了一眼,便不說話了,默默地沿著這池子邊的虎皮紋石子路走到那柳蔭左近,又特地繞一個彎,避過了李玉亭和秋律師的注意,向“靈堂”那方面去了。然而李玉亭眼快,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他拉一下秋律師的衣角,輕聲說:“看見麼?金融界三巨頭!重要的事情擺在他們臉上。”
“因為我們這裡剛剛發生了一隻‘鐵掌’呀!”
秋隼回答,又微笑。李玉亭也笑了。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杜學詩卻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見。
在“靈堂”階前,杜竹齋碰到新來的一位弔客,——吳府遠親陸匡時,交易所經紀人又兼大亞證券信託公司的什麼襄理。一眼看見了杜竹齋,這位公債裡翻觔斗的陸匡時就搶前一步,拉住了杜竹齋的袖口,附耳低聲說:“我得了個秘密訊息,中央軍形勢轉利,公債馬上就要回漲呢。目前還沒有人曉得,人心總是看低,我這裡的散戶多頭都是急於要脫手。你為什麼不乘這當口,扒進幾十萬呢?你向來只做標金,現在乘機會我勸你也試試公債,弄幾文來香香手,倒也不壞!”
這一番話,在陸匡時,也許是好意,但正在參加秘密多頭公司的杜竹齋卻怕得什麼似的,幾乎變了臉色。他一面在聽,一面心裡滾起了無數的疑問:難道是尚仲禮的計劃已經走漏了訊息?難道當真中央軍已經轉利?抑或是趙伯韜和尚仲禮串通了在他頭上來幹新式的翻戲?再不然,竟不過是這陸匡時故意造謠言,想弄點好處麼?——杜竹齋幾乎沒有了主意,回答不出話來。他偷偷地對旁邊的趙伯韜使了個眼色。不,他是想嚴密地觀察一下老趙的神色,但不知怎地卻變成了打招呼的眼色了。即使老練如他,此時當真有點亂了章法。
幸而來了一個救星。當差高升匆匆地跑到竹齋跟前說:“我們老爺在書房裡。請姑老爺就去!”
杜竹齋覺得心頭一鬆,隨口說一句“知道了”,便轉臉敷衍陸匡時道:“對不起,少陪了,回頭我們再談。請到大餐間裡去坐坐罷。高升,給陸老爺倒茶。”
這麼著把陸匡時支使開了,杜竹齋就帶著趙尚兩位再到花園裡,找了個僻靜地點,三個頭又攢在一處,漸漸三張臉上都又泛出喜氣來了。
“那麼,我就去找蓀甫。請伯韜到大餐間去對小陸用點工夫,仲老回去和那邊切實接洽。”
最後是杜竹齋這麼說,三個人就此分開。
然而杜竹齋真沒料到吳蓀甫是皺緊了眉尖坐在他的書房裡。昨晚上吳老太爺斷氣的時候,蓀甫的臉上也沒有現在那樣憂愁。杜竹齋剛剛坐下,還沒開口,蓀甫就將一張紙撩給他看。
這是一個電報,很簡單的幾個字:“四鄉農民不穩,鎮上兵力單薄,危在旦夕,如何應急之處,乞速電覆。費,巧。”
杜竹齋立刻變了臉色。他雖然不像蓀甫那樣還有許多財產放在家鄉,但是“先人廬墓所在”之地,無論如何不能不動心的。他放下電報看著蓀甫的臉,只說了四個字:“怎麼辦呢?”
“那隻好盡人力辦了去再看了。幸而老太爺和四妹,七弟先出來兩天,不然,那就糟透了。目前留在那裡的,不過是當鋪,錢莊,米廠之類,雖說為數不小,到底總算是身外之物。——怎麼辦?我已經打電給費小鬍子,叫他趕快先把現款安頓好,其餘各店的貨物能移則移,……或者,不過是一場虛驚,依然太平過去,也難說。但兵力單薄,到底不行;我們應該聯名電請省政府火速調保安隊去鎮壓。”
吳蓀甫也好像有點改常,夾七夾八說了一大段,這才落到主要目的。他把擬好了打給省政府請兵的電稿給竹齋過目,就去按背後牆上的電鈴。
書房的門輕輕開了。進來的卻是兩個人,當差高升以外,還有廠裡的賬房莫幹丞。
吳蓀甫一眼看見莫幹丞不召自來,眉頭就皺得更緊些,很威嚴地喊道:“幹丞,對你說過,今天不用到這裡來,照顧廠裡要緊!”
這一下叱責,把賬房莫幹丞嚇糊塗了;回答了兩個“是”,直挺挺僵在那裡。
“廠裡沒有事麼?”
吳蓀甫放平了臉色,隨口問一句,他的心思又轉到家鄉的農民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