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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混到民國的人,全是比狗還下作!你,馮大爺,是有面子的地主,詩禮傳家,怎麼聽了老何的一篇混賬話,就居然中心搖搖起來了呢?——正經還是從田地上想法!”於是他覺得心頭輕鬆一些,背梁脊兒也挺得直些了,但是另一個怪東西又粘在他腦膜上不肯走:農民騷動,幾千畝良田眼見得已經不能算是姓馮,卻還得姓馮的完糧納稅。他苦著臉搖一下頭,站起來向身邊四周圍看看;他不敢相信自己還坐在舒服的廂房裡,他隱隱聽得天崩地裂的一聲轟炸,而且愈來愈近,愈加真切了!
然而他亦不能再往下胡思亂想。有人把大門上的門環打得怪響。他吃了一驚,本能地踱出去,在門縫裡一望,看明白確不是來追逼公債項下虧欠的韓孟翔或是交易所方面其他的關係人,他的臉上方才回覆了一點血色。
來客是李壯飛,有一撮最新式的牙刷須的中年男子,也是馮雲卿在公債市場上結識的新交。
馮雲卿一面肅進這位新來的客人,一面仔細打量這位也是在公債裡跌交的同病相憐者的神色;使他納罕的,是這位李壯飛的嘴角邊也浮著揚揚的淺笑,同剛才何慎庵來時相仿。馮雲卿心裡就不自在了。他惴惴然懸念著這位做過“革命”縣長的李壯飛敢是也有什麼叫人搖惑不決而且發生苦悶的離奇的計策!上了幾歲年紀的馮雲卿現在覺得他的駭震迷惑的心靈不能再增加什麼刺激了。
但是更使馮雲卿吃驚的,是李壯飛一坐下來就發洩他自己的牢騷:“喂,老馮,今兒我也忍不住要說句迷信話:流年不利。打從今年元旦起,所謀輒左!三月里弄到手一個縣長,到差不滿一個月,地方上就鬧共匪,把一份差使丟了;一個月工夫,隨便你怎麼下辣手刮地皮,總撈不回本錢來罷?好!這總算見過差使的面!前月,更不成話了!滿花了一萬八千元,是一個稅局長了,據說是肥缺,上頭文下來的條子,就有十多個;嚇,我興沖沖地趕去上任,剛剛只有兩天,他媽的就開火了!敵軍委了一個副官來。不是我滾得快,也許還有麻煩呢!老馮,你看,這個年頭兒,做官還有什麼味兒——”
“可是你還沒死心!科長,書記,你全都帶在身邊;你那旅館裡的包月房間簡直就是縣衙門!”
馮雲卿勉強笑了一笑說。他是勉強笑,為的這李壯飛不但做縣長時候辦公事常常用“革命手段”,就是朋友中間錢財上往來亦善於使用“革命手段”;所以名為“革命縣長”。馮雲卿雖尚未蒙惠顧,卻也久聞大名,現在聽得他訴苦,就不免存下幾分戒備之心了。
李壯飛接著也是一笑,又鬼鬼祟祟向四下裡張望一下,這才低聲說:“不說笑話,——那幾位,都是‘帶擋相幫’,我不能不拖著走。可是那開支實在累死人。今回公債裡,我又賠了一注。——你猜猜,節前我還缺多少?”
果然是那話兒來了!馮雲卿的心突地一跳,臉上變色,暫時之間回答不來。李壯飛似乎也理會到,臉兒一沉,口氣就轉得嚴肅了:“雲卿,不要誤會呀!我知道你這次失敗得厲害。可是你也未必就此歇手罷?我得了一個翻本的法門,特地來和你商量,——這法門,要本錢長,才有靈驗。”
但是馮雲卿的臉色更加變得難看;所謂“翻本的法門”非但不能鼓動他,並且加濃了他那惶惑不安的程度。他翻白著眼睛,只管出神,半句話也沒有。李壯飛冷笑一下,瞅著馮雲卿的面孔,半晌後這才大聲說:“虧你叫做‘笑面虎’,卻經不起絲毫風浪!——然而,也無怪其然。你是鄉下土財主,過慣了是穩穩靠靠收租放債的生活;近代投機市場上今天多了幾十萬,明天又變成窮光蛋,那樣的把戲,光景你是做夢也沒有做到。好!雲卿,我來充一回義務老師罷:做公債投機,全靠一字訣:潑!比方你做多頭,買進十萬裁兵,交割下來,你蝕光了;好!你再買進二十萬,——就要這麼滾上去幹!你看政府發行公債也就是這個滾上去的方法。上半年是發行了兩個七千萬,下半年包你就有四個七千萬丟到市場上,非這麼著,政府的財政也就幹不下——”
“可是這和我們做公債虧本什麼相干呢?人家是——”
馮雲卿忍不住反問了,夾著嘆一口氣,便把後半段話縮住。李壯飛早又搶著說:“嗨,嗨,你又來了!道理就在這裡哪!市場上的籌碼既然板定要陸續增加,市場的變化也就一天比一天厲害;只要政局上起點風潮,公債市場就受到影響。我們做公債的,就此有利可圖了。你去問問老做公債的人,誰不願意兵頭兒多打幾仗?要是政局平安,那麼,你今天虧了本,就是真正虧本,沒有明天翻本的希望;現在卻是天天有大大翻一次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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