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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驚地叫了一聲,張素素就笑著問道:“是你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幹什麼的?”“我來猜罷:你不是等候什麼人,也不是來解決肚子問題,你一定是來蒐集詩料,——五卅紀念示威運動!”
吳芝生介面說,在範博文的下首坐了,就抓過那些報紙來看,卻都是當天的小報,比火車上賣的全套還要齊全。
範博文白起眼睛釘了吳芝生一眼,忽然嘆一口氣,轉臉對張素素說:“很好的題目,但是那班做手太不行!我算是從頭看到底,——你說這房間的地位還差麼?西起泥城橋,東至日升樓,半里示威一眼收!然而憑詩人的名義,我再說一句:那班做手太不行!難道我就只寫猴子似的巡捕,烏龜一樣的鐵甲車?當然不能!我不是那樣阿諛權勢的假詩人!自然也得寫寫對方。從前荷馬寫《依利亞特》這不朽的史詩,固然著力表揚了希臘軍的神勇,卻也不忘記讚美著海克託的英雄;只是今天的事,示威者方面太不行!——但是,素素,我來此本意倒不在此,我是為了另一件事,——另一件事,卻也叫我掃興!”
“也是屬於詩料的麼?”
張素素一面用小指頭在點心單上隨意指了幾下給跑堂的看,一面就隨口問。範博文卻立刻臉紅了,又嘆第二口氣,勉強點一下頭,不作回答。這在範博文是“你再問,我就說!”的表示,張素素卻不明白。她按照普通交際的慣例,就拋開了不得回答的題目,打算再談到示威運動,她所親身“參加”了的示威運動。但是最摸熟範博文性格的吳芝生忽然放開了報紙,在範博文肩頭猛拍一下,威脅似的說:“詩人,你說老實話!一個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幹什麼?”
範博文聳聳肩膀苦笑,是非常為難的樣子。張素素笑了,卻也有點不忍,正打算用話岔開,忽然那一道和鄰室相通的板壁有人答答地敲著,又有女人吃吃匿笑的聲音,帶笑帶問道:“可是素素麼?”
分明是林佩珊的口音。範博文的臉色更加紅了,吳芝生大笑。
張素素似乎也悟到那中間的秘密,眼波往範博文臉上一溜,就往外跑;過了一會兒,她和林佩珊手拉手進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男子,那是杜新籜,手杖掛在臂上,草帽拿在手裡。
剛一進來,林佩珊嬌慵無力似的倚在張素素肩頭,從張素素的蓬鬆黑髮後斜睨著範博文說道:“博文!我要送你一盒名片,印的頭銜是:田園詩人兼偵探小說家!好麼?”
一面說,一面她就撲嗤一聲媚笑。大家也都笑起來了。範博文自己也在內。他忽然又高興起來,先將右手掌扁豎了擺在當胸,衝著林佩珊微微一鞠躬,像是和尚們行禮,然後又和杜新籜握手微笑地問:“你呢?老籜!送我什麼?”
“我——送你一本《Love‘s Labour’s Lost》,莎士比亞的傑作。”
杜新籜很大方地回答,附著個冷雋的微笑。他今天改穿了中國衣服,清瘦的身材上披一件海軍藍的毛葛單長衫,很有些名士遺少的氣概。範博文略略皺一下眉頭,卻又用了似乎感謝的樣子,笑了一笑說:“我希望我在我們的假面跳舞中不會找錯了我意中的夥伴。”
“那就好了。可是我不妨對你說,我是新來者,我還不能算是已經加入你們那假面跳舞會呢!”
這麼說著,杜新籜和範博文都會意似的哈哈笑起來。此時林佩珊和張素素兩個正談得異常熱鬧。吳芝生坐在她們兩個對面,時時頷首。張素素是在演述她自己如何來參加示威,如何出險。雖則剛才身當其境時,她不但有過一時的“不知道應該怎樣”,並且也曾雙手發抖,出過冷汗,然而此刻她回憶起來,卻只記得自己看見那一隊騎巡並不能衝散示威的主力隊,而且主力隊反突破了警戒網直衝到南京路的那個時候,她是怎樣地受感動,怎樣地熱血沸騰,而且狂笑,而且毫不顧慮到騎巡隊發瘋似的衝掃到她身邊。她的臉又紅了,她的眼睛閃閃地射出興奮的光芒,她的話語又快利,又豪邁。林佩珊睜大了眼睛,手按在張素素的手上,猛然打斷了素素的演述,尖聲叫道:“啊喲!素,了不得!是那種騎著紅頭阿三的高頭大馬從你背後衝上來麼?喔,喔,喔,——芝生,你看見馬頭從素的頭頂擦過,險一些踏倒了她麼?噯,素——呀!”
吳芝生頷首,也很興奮地笑著。
張素素卻不笑,臉色是很嚴肅的;她拿起林佩珊襟頭作為裝飾品的印花絲帕望自己額上揩拭一下,正打算再往下說,林佩珊早又搶著問了,同時更緊緊地捏住了張素素的一雙手:“素!你們的同伴就那麼喊一聲口號!嘖嘖!巡捕追你們到新新公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