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沉痛。白髮蒼蒼的蘇武終於實踐了自己對妻子“生當復來歸”的諾言,可惜,回來得太晚,妻子以為他早死了,已經改嫁。
她或許沒有改變對他的愛,可是她再也沒有氣力等待。時間逼視著她的眼眸,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她蒼老了,黯然了。在強大的時間面前,誰能沒有一點移動?
在匈奴的十九年裡,蘇武緊緊握住了象徵漢使的旌節。看似一無所有的他內心始終堅定,充盈。因為他知道,自己身後站立的是強大的大漢天朝。只要,他不倒下,他不放棄,他的國家就不會背棄他。那個遙遠的國度裡,有他神聖的君王,摯愛的妻子,親密的家人和朋友。他們一定殷切思念,等待他回來。
然而有一天,回到故國,放下節旄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才是真的一無所有。那雙習慣了
握漢節的手,已經空了。
蘇武把財產全部分送給親朋故舊,自己什麼都沒有留下。他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了。年老,孤獨,他知道自己會一個人靜默地走入死亡的花蕊。
死亡是自私而公正的事,它不許你陪我。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知道,我對你的誓言,如同我手中高擎的漢節,如何星月沉輪,都不曾低落。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二部分
天不絕人願 故使儂見郎
我在夜裡讀完《子夜歌》,如同喝了一杯香馥卻冷掉的花茶。抬頭看見窗外星河斑斕,別有涼意,一時黯黯無言。心裡纏綿悱惻地難受,像“子夜”這個帶著濃烈芬芳的憂傷名字突然之間在暗夜裡花開如樹,驚豔寂寞。
“《子夜歌》雲是晉女子所作,似五言絕句,分春歌,夏歌、秋歌、冬歌。日本俳句分春、夏、秋、冬,即是受了《子夜歌》的影響。
《子夜歌》的春歌第一首: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氣氛舒暢廣大,幾乎是沒有特定的物件的情思。春風要算得挑撥了,然而有一個和字,更一個惠字,凡此皆非西洋文學裡所有。”
——節自胡蘭成《中國文學史話》
我對《子夜歌》的印象最初來自胡蘭成。他彷彿對《子夜歌》別有鍾情,除了在《今生今世》一再引用、申變,後來又在《中國文學史話》裡多次提及,大談《子夜歌》的氣韻和好處,用來比較中國人的親、愛,和西洋人戀愛之間的深淺差別。我是愛慘了他的文字和才氣,於是老老實實讀下來,斑斑點點落在心裡。後來去看《子夜歌》,發現胡蘭成論中國的詩詞文化,真是像深入到精神核心裡再綻放出來的花千樹,猝然而深遠。
曾經,聽到一個關於《子夜歌》的悽豔的傳說。相傳東晉孝武帝時,大臣王軻之家裡發生過鬼唱《子夜歌》的事。這件事見載於《宋書·樂志》:“晉孝武太元中,琅琊王軻之家有鬼歌子夜。殷允為豫章,豫章僑人庾僧虔家亦有鬼歌子夜。”殷允為豫章太守也是晉武帝太元年間的事,如果那時就傳說有鬼在夜裡唱《子夜歌》,那子夜肯定是東晉以前的女子。
《舊唐書·樂志》裡也說:“《子夜歌》者,晉曲也。晉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聲過哀苦。”所以我就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哀慼,能直通幽冥,讓身在寒泉的鬼,也感到悲傷呢?
直到我讀了《子夜歌》,才知道《子夜歌》裡其實也有很多歡愉明亮的色彩。一個男子在路上等到愛慕的女子,贊她容色豔麗,滿路遺香。男子說,你一來路上都芬芳了,女子(也許就是子夜吧)又歡喜又妥當地回答:“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
這是多麼漂亮且精當的回答。她不說自己不好,卻也不過分的驕傲,只那樣謙卑和順地說一句:“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情切切,意綿綿,十個字像蜷曲的玫瑰花苞,深深淺淺牽住了情郎的心,更藏住了“緣由天定,愛是天意”的禪意在裡面。
彼時,愛也不是愛,遇也未曾遇,像新春初至,花樹未發的萌萌意思,一切都還是無立足境。你我,沒有後來的抵足交纏,還是個清淨自在身。
《子夜歌》裡唱到:“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漢樂府裡女子發誓亦要說——上邪!中國人是敬天的,尤其男女之事愛講個天意,天作之合,天成佳偶,天生的冤家……世間萬物,花木山河,連人的本真也是唯天所授,所以接受起來恭謹和順。
這樣的柔和貞順,在今人的身上漸漸缺失了,我們越來越願意相信自我的力量,以為可以改變很多事,到頭來依然沒入命運的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