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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栽下了三萬株松柏苗,以伴青冢。他對她心有牽念,年年不忘。作詞悼亡,亦是坦蕩蕩。他親手栽下三萬株松柏,那些號稱不薄倖的文人們,哪個有如此閒心?松濤入耳,我是王氏,也當安眠地下了。續妻王氏死後,他不再娶。十幾年後由其弟蘇子由將他和王閏之合葬在一起,完成他對她“死則同穴”的誓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在以詞寫悼亡的悲切勁上,東坡和納蘭容若極似,只是他比容若更達觀,更懂得死者長矣矣,生者當樂天的道理。
再看他應酬歌妓的詩詞,也是端莊尊重,輕靈嫵媚之餘卻沒有一點輕佻浮浪之意,其心意與兩宋年間的那些文人騷客是迥然不同的。除了有名的他為柔奴寫的《定風波·此心安處是吾鄉》外,另一首《減字木蘭花》也是別有來源。
鄭莊好客,榮我尊前時墮幘。落筆生風,籍甚聲名獨我公。 高山白早,瑩雪肌膚那解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
——《減字木蘭花》
這是他藉詞為歌姬鄭榮、高瑩求情脫籍所作,開了“藏頭詞”的先風。這樣的蘇軾,和那口口聲聲“忠君愛民”、“存天理,滅人慾”,卻為一己之私威逼名妓嚴蕊誣陷他人的南宋理學宗師朱熹相比,人品高下,不望可知。
應該還有一段人們甚少提及的故事,蘇軾的初戀。我看到,就一併錄了來。他的堂妹,一個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女人,只是在東坡的詩文中稱她為“堂妹”或“小二孃”。祖父蘇序的葬禮期間,她出現了,蘇軾對她一見傾心,只不過緣分淺薄,不能在一起。這位堂妹後來嫁給了一個喜歡收藏書畫的書生柳仲遠,住在靖江,蘇軾在杭州做官時,後來流放時都去探望過她,也為她也寫過詩——
羞歸應為負花期,已是成蔭結子時。
與物寡情憐我老,遣春無恨賴君詩。
玉臺不見朝酣酒,金縷猶歌空折枝。
從此年年定相見,欲師老圃問樊遲。
林語堂先生以為這首詩是很典型的“情詩”,可看做東坡對年少時夢中情人的溫然懷念。後來這位堂妹死時,蘇軾直說自己“情懷割裂”、“心如刀割”。我真是喜歡東坡這樣的灑然真摯。對身邊的人都有敬愛憐惜的心,這樣的男子值得女人去愛,值得千年後仍時有女子為他牽動情腸。
善男子,善女子,都應得到憐愛。
他對堂妹的感情,是情意結般的高高在上,可以自詡。紅塵萬里,很多人遇到了,散失了,誤解了,錯過了,所以,到年老仍是赤心懷念的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因此是一份機緣。就好像有個人嘆息,當年他喜歡過一個女子,可是那個女子是別人的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去表白,甚至連爭搶的心也沒有,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卒,後來,她和先前的男子散了,他也逐漸有了名氣,可是他跟她,畢竟錯過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是他的情意結,但他也是萬人稱道的好男子。
蘇軾作她的墓誌銘,只短短百餘字,這朝雲幾歲來我家,十五年來待我盡心盡意,是個知禮的人,她跟我來惠州,某月某日病瘴,誦金剛經六如偈而歿,我葬在她在此云云,此外她生得如何美貌聰明,身世之感,悼亡的話,一句也不提。我避匿雁蕩山時在蘇詞宗案中讀到,不覺潸然流下淚來。
——仍用胡蘭成的文字作結吧,這個男人,別人說他如何,仍難減我對他的好感。這是
沒辦法的事。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四部分
風住塵香花已盡
她寫:“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應當是一個女人對英雄的傾慕,一個時代對英雄的需要吧。
彼說時勢也亂透。恍惚又是秦末,狼煙四起,天下起干戈。卻再無一個西楚霸王出來,掃平天下。七十二路諸侯,膝行而前,莫敢仰視。
然而天下,或者李清照這樣的香草美人,都需要這樣的男人來擁有和保護。
那時北宋滅亡,宋室南渡。趙構在臨安建都,改年號為“建炎”。但南宋傾危,縱然偏安一隅退縮江南,也改變不了大金鐵騎錚錚而下兵臨城下的局面。可是也有人覺得靖康之恥已成舊事,往事不堪回首。明日這一顆好頭顱還不知是誰割將去呢?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於是便有了“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燻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在《題臨安邸》中描繪的浮靡景象。這是我小時候背的古詩,現在仍記得清明。我外公怕我不理解(詩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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