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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15)
老蔫媳婦說大白楊有幾家賣蓋房用的葦箔鋪子,到處找人去編,編一個兩丈二的葦箔能掙一塊二哩。玉蘭一聽立馬說:“那咱一塊兒去。”老蔫媳婦笑了:“在大白楊哩呀。光走去就得兩三個小時,晚上再走回來,一天和你家白老四走得一樣多了。俺快生了,可走不動路了。人家一天能打三四個箔,俺緊死忙活只能打兩個,你要想去俺給你指路。”
“天爺哩!那一天不就能掙四五塊錢?頂咱洗幾天油線哩。俺一定要去,別說是大白楊,就是走到南山底下俺也不怕。”她啥活都幹過,不管是到咸陽背菜、去三橋拉紅苕還是到鏟河砸石子,哪個地方不遠?“嫂子,能從河南跑到西安,俺還怕從小東門跑到大白楊?俺明兒就去。”
白老四不讓郝玉蘭去打箔,因為她也懷了孩兒。她卻說才懷了四五個月,哪能就歇手?只要能攬上活,管他是幹啥也比在家光吃飯強啊。
郝玉蘭幹了第一天居然打了六個箔!連別的葦箔店的人都跑來看她打的箔,說還有這麼快的手。她有些得意,老闆媳婦說,你不用天天跑回家,就住在我這兒,管三頓飯哩!她說家裡還有五六張嘴,晚上等俺回去做飯哩,你不用管,俺明天趕八點就到這兒。
第二天一早,她果然不到八點就在門口了,後邊跟著白東京,背上是一歲多的白槐花。她挺著肚子,穿著白老四的灰對襟衣裳,兩隻纏過又放開的解放腳上穿雙土布鞋,鞋底上,黃巴巴的泥糊得半寸厚,夜裡下雨了,路上泥濘。老闆媳婦說:“快把孩兒解下來吧,先一人喝上碗包穀糝。”玉蘭三兩口就喝完了,趕在木架邊開始打葦箔,白槐花坐在她腳邊的地上玩。
郝玉蘭顧不上多操心她,一心打著葦箔。她的手真快,手指翻飛著,把十幾個纏著細麻線的小磚塊在葦簾上前後交錯,旁人還沒看清那結打得結實不結實,吊著線的小磚塊也還在搖晃著,她已經把一根新蘆葦又放在上邊,從左到右飛一樣編過去了。有人說真快呀,你編過這活吧?郝玉蘭手並不停,只笑著搖搖頭,白東京驕傲地說,俺媽過端午節的時候給民樂園飯店包粽子,一天能包一千三百個哩!人家都說俺媽的手會飛哩。
老闆媳婦看他說話老成逗他說:“你媽能幹,那你哩?”白東京說:“那俺也給你打箔吧。”果然拉了個木架子,抱了一大抱蘆葦準備編,她只當他說玩笑話,說你才五六歲,跟你妹妹玩吧!玉蘭卻說:“嫂子,不瞞你說,俺領他來就是讓他來幹活的。他聽說你這兒管飯死活要來,俺說你去白吃可不中,他說他也能打箔哩。幾個月前過端午節,他硬跟著俺給飯店包粽子,五天也包了上千個。嫂子,你讓他試試吧。”老闆媳婦看著白東京,他也不錯眼地盯著她,小髒臉上又是泥又是汗,她嘆口氣說:“那你就試試——反正編壞了還能拆。”小白東京聽了趕緊找了堆小磚頭纏麻線打起葦箔來。
郝玉蘭晚上領著兩個孩子到家已經很晚了,白東京才進錦華巷就說,總算到家啦!白槐花這會兒在她媽背上睡醒了,也不清地學話說:“到家啦!”白老四在門口接過白槐花,小保在床上睡得正香。白蓮花端來大碗小聲說:“媽,你吃飯吧。”郝玉蘭長出口氣靠著灶邊的小板凳坐下,把腳上的髒泥鞋脫下來,捏著腫得老高的腳,又揉著大肚子說:“這兒咋發麻地疼哩?”她接過碗吃起來,飯沒有味,“白蓮花給媽捏點鹽,吃鹽補勁哩!”
“你的肚子疼哩?是太用力了吧!明天能去不?”白老四有點不放心。玉蘭丟下碗就爬上床說:“咋能不去?管三頓飯還掙八塊多錢!俺一天打六七張箔哩。”看見這麼多錢,白蓮花和白西京都嘖嘖著欣喜起來,二林只抬了下眼皮就接著寫作業了。白老四捏捏錢也少見地笑了一下:“那你就早睡吧,明天早點回來,不貪多打那一張箔,人還是要緊哩。”玉蘭見他心疼自己就笑著點頭,她問白東京,你明天還去不去了?他大聲說:“咋不去?俺也打了一張哩!中午還有白槓子饃吃!傻子才不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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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一章(16)
說話間郝玉蘭從褥子下邊摸出鞋底納起來,白老四罵道:“娘那腳!咋還不睡!你是想累死哩?”她低聲說:“長安沒雙鞋穿,天天打赤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