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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下午出發時相比,現在他的心境又像和劉宗魁會面之前那樣鎮定、自信和亢奮了。不僅由C團副團長劉宗魁帶給他的那點對於戰鬥前景的疑慮得到了消除,這最後的視察還越發增加了他的信心。現在江濤認為:明天他和他率領的A團不是能在騎盤嶺一線打勝仗,而是一定能照他的計劃打一個漂亮的勝仗!
戰爭爆發前的最後一個下午和黃昏,江濤的情緒所以會發生如此大起大落的、戲劇性的變化,原因是深刻的。
一個人的內心有多麼深邃,往往是外人難以猜度的。即使像江濤這樣一個將戰爭視為自己終身職業的人,一場真實的而非虛擬的戰爭的來臨,對他仍顯得突然,並會於最初一刻在靈魂深處引發深深的震驚。震驚的原因又是極為複雜的:江濤多年來一直在渴望戰爭,但認真想起來,他渴望的其實並不是戰爭,而是在戰爭中建功立業,成就父親當年那樣的功勳與盛名;但儘管如此,他畢竟也和別人一樣長期生活在和平的天空之下,他以為自己已經為戰爭和在戰爭中履行軍人使命做好了準備。其實卻像所有生活在和平中的人一樣,當戰爭真的到來時,驀然發覺自己不但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甚至沒有做好起碼的準備,他更適應的是和平的軍營生活而非戰爭。江濤從沒想過自己會死在任何一場戰爭中,這一點是他和許多基層官兵心理上最大的不同之處,但他即使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場剛剛到來的戰爭中,卻不能不想到自己要在戰爭中負擔的責任。數年前他雖以參謀軍官身份參加了一場持續時間只有二十七天的邊境之戰,但那時他基本上是同師長一起待在指揮所裡,並沒有過以現在的身份指揮一個團作戰的經歷。江濤從不懷疑自己作為一名軍人是優秀的,出類拔萃的,但大戰在即,他對自己是否能夠帶一個團完成上級交給的任何作戰任務,內心隱秘處仍不能沒有那麼一點點小的憂慮(他不願意承認這就是對自己能力的懷疑。只承認它是人在面臨重壓下自然而然生出的一點點焦灼)。江濤是沿著下面一條心靈的小路走進戰爭的: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就比全團甚至全師任何一個人更快地明白了這場事變對於自己和每一個別人的全部意義。首先他想到的是:作為一名團長,即使他承認對自己的能力有一點隱憂,卻仍然要責無旁貸地帶這個團走向戰爭,去完成任何一項作戰任務。既然如此,這一點擔憂和焦灼的存在就是沒有必要的了;其次,這次戰爭不只構成了對他實際帶兵能力……也包括運氣……的嚴峻考驗,也為他在軍界建樹功勳迅速成名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機遇。江濤內心的目光這時已轉向周圍:固然他沒有帶一個團投入實戰的經驗,可是和其他也要投入戰爭的團長……譬如柳道明……相比,他相信自己又是優秀的了。柳道明也會想到這場戰爭對他意味著什麼。在考驗和巨大的機遇之間,柳道明會像自己一樣首先想到如何抓住和利用這個機遇。如此一想,江濤不但覺得自己不該讓那點自我懷疑和焦灼在自己心中留存,而且還在與柳道明能力的對比中相信了它們的存在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柳道明都不為自己的能力擔憂,他有什麼理由懷疑自己?江濤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到戰爭準備之中,他帶部隊向前方移動,然後展開大規模的戰前適應性訓練,研究一場新的邊境戰爭可能會給他和部隊帶來的難題並一個一個具體地解決它。他全身心地沉湎到這裡面去,以為自己已在經歷戰爭,可這一時期他經歷的只是日復一日的沙盤作業和實兵演習,竟沒有注意到隨著這些戰前的活動,正在走來的戰爭的真實感和沉重感正一點點被某種新的遊戲式的緊張和激動所替代。戰爭準備活動本身就具有某種遊戲性質,這種遊戲式的戰爭準備活動反過來又強化了他那天之驕子式的自信,也使最初的一點懷疑和焦灼不再出現。有一陣子江濤以為它已經完全被消除了,其實沒有。等部隊有一天真的開進到公母山戰區,遊戲式的戰前準備活動結束,戰爭的真實感突然沉重地回到他心裡,原有的那一點隱隱的自我懷疑和焦灼,就又悄悄從心底冒出來:戰爭就要打響,江濤卻突然對自己親手製定的騎盤嶺地區進攻戰鬥方案生出了一點新的不安。這個方案是他反覆考慮敵情、地形、任務諸方面的情況後製定的,並經過了軍師首長的批准,作為一個自認為是一流軍事專家的戰地指揮員,他無法接受來自任何方向(包括自己的內心)的懷疑:但同樣是由一流的軍事素養造就的敏銳的直覺,卻也在悄悄提醒他注意到這一方案其實並無過人之處。之所以如此,則又似乎因為制定方案時他的思緒不是自由的,而是囿於別人劃定的框框之內的。所有那些敵情、地形、任務都是不可改變的,仗也只能那麼打。朦朧中,他覺得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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