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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真正完美,卻能夠透過不停地追求完美使其達到較高的完美程度。他的心依舊嚮往著完美和天國,但不再會不能自容於凡俗的世界中了;他有了一個新的生活目標:不要驕傲,不要認為自己比別人好,要腳踏實地的活在人間,讓自己的生命一點點走向那可望而沒有終極的美麗。
這幾年是他的心靈充滿安靜和倍感幸福的一段時間。但是隨著時光流逝,生活中的不和諧音也漸漸顯露出來,讓他總不能不為之苦惱。他難以理解,婚前那麼堅強地經歷了命運的風雨的楊旻竟變得那麼脆弱,兩地分居的日子在她幾乎成了不堪忍受的酷刑,每次分別總要大病一場;父母已經離休,她與母親的關係總也處不好;結婚這麼多年,她仍然沒有學會做飯,他不在的日子裡,她照樣天天吃食堂,吃得骨瘦如柴。她還有一塊心病哪:婚後她一直沒能生育。陳國慶不大看重有沒有後裔,楊旻卻像個最普通的女人一樣,一直為這件事內疚和痛苦不已。他自己也有了問題:讀的書越多,他的心得越多,他就越想把它們寫出來,但部隊並不是一個好的寫作環境,不能提供給他一個可讓他沉思冥想的書齋。他想到調回北京了,很快就有一家軍事學術研究單位決定接收他。
戰前陳國慶的調令就到了部隊。他喜歡這一調動,它將使他的生活、楊旻的生活以及父母的生活都變得較為完美。但當一場戰爭襲來的時候,他還是決計留下來參戰,然後再離開部隊。像不少服役時間甚長卻沒有真正打過仗的老兵一樣,他也總覺得自己的軍旅生涯是有缺憾的,何況戰爭就在眼前,他怎能逃兵似的離開呢?順這條思路走下去,他還打了報告要求到基層任職:他是為使自己的軍人生涯更完美一些才留下來參戰的,這將是他的最後一次戰爭,他當然要爭取上戰場,而不是像上次邊境戰爭期間那樣,遠遠地待在軍的後方指揮所裡!
第154節:《穿越死亡》第三部(34)
不能說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戰爭中死亡,但像許多缺少戰場經歷的人們一樣,陳國慶對戰爭和犧牲的理解並不是他們自身,而是他們被賦予的英勇壯烈之美,況且自從有過特洛伊之戰和荷馬史詩,勇敢就一直被人類的先哲們用作構建上帝之城的棟樑之材。然而哪怕上述條件並不存在,陳國慶也不會因為死亡威脅的存在而放棄對完美的追求。無數先哲沉思後留下的精神財富早已讓他明白:人生其實是一種過程,彭祖不可以稱為壽,殤子不可以視為夭,活著並不是目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能否賦予這個自然的過程以尊嚴和美麗。尊嚴和美麗是人生境界中至高無上的境界,你達到了它,也就進入了天國。
……
七
現在他帶著一支人數不多的隊伍,衝出631高地南方大山腿東側的沖溝,向東南方的633高地奔去。
陳國慶對自己今天在戰場上的表現並不滿意。拂曉我軍炮擊騎盤嶺敵陣地以來,他認為自己已有兩次因心情緊張而失態:一次是沒有頂住炮擊時充塞天地的巨大共鳴音嘔吐起來;另一次是全營接到奔襲632高地地區的命令後,臉上一時顯現出的慌亂之色(後者來自他的一種直覺:這一仗不好打!)。他覺得上面兩件事發生的時候,劉副團長都朝他投來過鄙夷的一瞥。從昨晚到現在,劉宗魁已在他心目中成了一個偶像,英勇無畏,臨難不驚,始終那麼堅定、沉著。真正的軍人正是劉宗魁一類的人,因此受到劉副團長的鄙夷在他就是非常有傷尊嚴的事情。……可是現在好了,他正帶著一隊人走上戰場,他會在戰場上有所表現。哪怕走進了戰爭,他發現自己的生命也是不完美的,可他會在戰鬥中找回自己失卻的尊嚴,讓生命變得更完美一些!
他們在632高地兩側的窪地裡奔跑了一段路,就遭到了鷹嘴峰敵人那挺高平兩用機槍的襲擊。陳國慶一驚之下臥倒在地,腦瓜裡欻然閃過一陣驚懼,隨後竟冒出了女軍醫的形象。女軍醫帶救護分隊從631高地奔下來時給他一種感覺,彷彿她就是灑滿那片大山坡的明亮的陽光和生氣勃勃的綠色的化身,是它們共同孕育出的一個精靈。女軍醫身上有一種驚人的質樸和自然的美,這種美與他熟悉的楊旻身上那種舊客廳式的美大相徑庭,後者更多地屬於精神之美或天國之美,前者撲面給人一種世俗的氣息,卻更加生動絢麗,活潑可愛,令人心不知為什麼就感動起來,突然領悟到這種來自曠野的陽光與綠色之美也能成為人走向天國的捷徑。它還讓你想道:活著就是美麗的,根本不需要挑剔它的不完美,也不需要在它之上加上許多柏拉圖式的沉思。
可是死有時也是美麗的。他又想道,一面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