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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林子內外彌散開的輕鬆、歡樂的氣氛,還是越來越強烈地感染了他的心。
接下來他的事情不少:一會兒連長派人通知他們排給炊事班撿柴火燒火;一會兒營長由指導員陪著來排裡檢查戰鬥準備(這件事讓他的精神重新緊張了一回,但營長走後連隊並沒馬上出發投入戰鬥,他的心情又鬆弛了);再後來他們就坐在林子邊緣等炊事班通知開飯。上官峰迴到貓耳洞前坐下,他已經認同了林間瀰漫的那種似乎戰爭已經過去的輕鬆氣氛,但每隔三五分鐘,某種他不能忘卻的擔心仍使他一次次地走到林邊去,朝342高地眺望。
……他還是不敢相信戰爭的結束!幾個月來,他為進入這場戰爭經歷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痛苦煎熬,終於做好了承受最難以想象的艱難和犧牲的準備。如今卻有人告訴他,戰爭在他一槍未放時就結束了,他怎麼能夠相信!
第90節:《穿越死亡》第二部(34)
〃排長,坐下吃點乾糧吧?〃林邊一片草地上,三個班長席地而坐,正就著從澗底打來的冷水吃自身攜帶的壓縮乾糧。劉有才看到他,就招呼了一句。
〃誰讓你們吃乾糧的?〃上官峰看到他們,心又有點慌了。壓縮乾糧和子彈一樣,是戰鬥準備中必須妥善保管的物資,連裡沒有命令,是絕對不能吃的!
〃排長,你就叫大夥吃吧!〃八班長葛文義輕描淡寫地說。〃瞧今天這陣勢,咱們很可能打不上仗,留著它也是行李!〃
上官峰就沒有再管,葛文義也許是對的。司務長剛同連長幹了一仗,看樣子早上這頓飯怕是吃不好了;從昨晚到現在,大夥一直水米沒打牙,一旦突然來了任務……意識的慣性作用讓他覺得連隊還是有可能去打仗……不啃點乾糧是支撐不住的!
於是在劉副團長規定的四十分鐘時間內沒有吃上飯的九連,只有上官峰的三排違反規定悄悄地吃了點兒乾糧。
上官峰沒有吃乾糧。他還是沒有吃乾糧的心境。……此時他的情緒基本上平靜了,但不知為什麼,他依然無法讓自己相信仗已經打完了!
十一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終於讓上官峰的內心完全鬆弛下來。
還在342高地之戰勝利結束的時候,就有一行人迤邐走在騎盤嶺北大坡A團二營新開闢的安全通道上了。一個小時後,他們已經不聲不響地到達了黑風澗。
這是三個同樣身穿草綠色軍服的年輕人。走在中間的是一個大塊頭的,領章帽徽鮮明的戰士;他身後是一個身穿無符號標記的夾克式軍便服的參戰民工;最前面走著的則是一個十幾歲大小的男孩子,由於他也穿一套與參戰民工式樣差不多的、沒有任何軍銜符號的單軍衣,這三個人沿黑風澗東側林子邊的小路由南向北穿行時,並沒引起人們過分的注意。
直到他們走近了九連三排的宿營地,坐在林邊草地上的秦二寶才最先發現了問題:
〃喂,排長,你們瞧,那個小傢伙怎麼回事?〃
經他一喊,上官峰和戰士們都從草地上站起來,朝那一行人看。很快,他們也從這三個表面上平靜行進的人中間看出了破綻。雖然他們都從342高地上下來,每個人的情狀和神態卻不大相同:最前面的男孩子光著腳,蓬頭垢面,衣服又髒又破,左邊的褲腿還劃開了一道一尺多長的口子,邁步就露出半截光腿來。他右腳的趾間還在滲血,走一步,路面上就留下一點暗褐的血印。不久前他肯定哭過,此時淚痕還可憐兮兮地留在臉上。意識到林邊有不少人看他,男孩子抬起頭,上官峰便從他那對深凹的眼窩裡看到了兩隻小小的、烏黑的、驚恐而茫然無措的眼睛;他後面的大塊頭兵足有一米八○,身板寬厚,健壯有力。儘管剛剛經歷了一場戰鬥,一身嶄新的軍裝卻是整潔的,在清晨明媚的光照裡顯出喜氣洋洋的亮色,一支衝鋒槍很瀟灑地倒掛在右肩後,右胳膊肘自然有力地曲起,向後牢牢頂住槍身,右手大拇指將槍揹帶在肩前挺出一個鈍角,很神氣很滿意的樣子,彷彿他不是來打仗而是來接受檢閱的。雖然如此,他的注意力卻是異常集中的,眼睛不時會警惕地瞅一下前面的男孩子,似乎怕他會突然跑掉一樣;至於他身旁那個體瘦臉長的民工,明顯是一位戰前臨時徵調來的鄉村青年,三個人中數他最輕鬆,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態,邊走邊左顧右盼,好像他不是來參戰,而是來遊山玩水。
再走近過來幾步,上官峰和戰士們就從男孩子那深目凸額鼓唇塌腮的面容上,他身上的軍衣與我軍參戰民工身穿的夾克式軍便服的細微差別中,發覺了某種陌生的異國情調。